第五章
九、相交不成,勿使為仇
曾國藩在長沙嶽麓書院讀書,有一位同學性情褊躁,因曾國藩的書桌放在窗前,那人就說:“我讀書的光線都是從窗中射來的,不是讓你遮著了嗎?趕快挪開!”曾國藩果然照他的話移開了。曾國藩晚上掌燈用功讀書,那人又說:“平常不念書,夜深還要聒躁人嗎?”曾國藩又隻好低聲默誦。但不久曾國藩中式舉人,傳報到時,那人更大怒說:“這屋子的風水本來是我的,反叫你奪去了!”在旁的同學聽著不服氣,就問他:“書案的位置,不是你叫人家安放的嗎?怎麼能怪曾某呢?”那人說:“正因如此,才奪了我的風水。”同學們都覺得那人無理取鬧,替曾國藩抱不平,但曾國藩卻和顏悅色,毫不在意,勸息同學,安慰同室,無事一般,可見青年時代曾國藩的涵養和氣度之一斑了。
曾國藩求才心切,因此也有被騙的時候。有一個冒充校官的人,拜訪曾國藩,高談闊論,議論風生,有不可一世之概,曾國藩禮賢下士,對投幕的各種人都傾心相接,但心中不喜歡說大話的人。見這個人言詞令利,心中好奇,中間論及用人須杜絕欺騙事,正色大言說:“受欺不受欺,全在於自己是何種人。我縱橫當世,略有所見,像中堂大人至誠盛德,別人不忍欺騙;像左公(宗棠)嚴氣正性,別人不敢欺。而別人不欺而尚懷疑別人欺騙他,或已經被騙而不知的人,也大有人在。”曾國藩察人一向重條理,見此人講了四種“欺法”,頗有道理,不禁大喜,對他說:“你可到軍營中,觀我所用之人。”此人應諾而出。第二天,拜見營中文武各官後,煞有介事地對曾國藩說:“軍中多豪傑俊雄之士,但我從中發現有兩位君子式的人才。”曾國藩急忙問是“何人?”此人舉塗宗瀛及郭遠堂以對。曾國藩又大喜稱善,待為上賓。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暫時讓他督造船炮。
多日後,兵卒向曾國藩報告此人挾千金逃走,請發兵追捕。曾國藩默然良久,說:“停下,不要追。”兵卒退下回,曾國藩雙手捋須,說:“人不忍欺,人不忍欺”。身邊的人聽到這句話,想笑又不敢笑。過了幾天,曾國藩舊話重提,幕僚問為什麼不發兵追捕。曾國藩的回答高人一籌:“現今發、撚交熾,此人隻以騙錢計,若逼之過急,恐入敵營,為害實大。區區之金,與本人受欺之名皆不足道。”此事在令人“噴飯”之餘,亦足見曾國藩的遠見與胸襟。
清代有個叫錢大昕的人說得好:“誹謗自己而不真實的付之一笑,不用辯解。誹謗確有原因的,不靠自己的修養進步是不能製止的。”器量闊宏,使我們能檢點自己,大度本身就是一種魅力,一種人格的魅力,那不僅是對自己缺點的正視,而且也是對自身力量的自信。
做人和交友能夠胸襟坦蕩,虛懷若穀,就可以使人與人之間以誠相待,互相信賴,博取人們對你的支持和真誠相助,事業就有成功的希望。關於曾國藩的雅量大度還有這樣一件事:新寧的劉長佑由於拔取貢生,入都參加朝考。當時的曾國藩身份已很顯貴,有閱卷大臣的名望,索取劉的楷書,想事先認識他的字體,劉堅持不給。以後劉長佑做了直隸總督,當時撚軍的勢力正在興旺,曾國藩負責分擊,劉負責合圍,以草寫的文稿,將要呈上,有人說:“如果曾公不滿意我們怎麼辦?”劉說“隻要考慮事情該怎麼辦,他有什麼可以值得怕的呢!”曾國藩看到了這個文稿,覺得這樣是非常正確的。劉長佑知道後,對幕客說:“滌翁(曾國藩)對於這個事能沒有一點芥蒂,全是由於他做過聖賢的工夫才能達到的。”
曾國藩虛懷若穀,雅量大度,深深影響了他的同僚。
李鴻章就深受曾國藩的影響,為人處世也處處大度為懷。當發現有人指出他犯有有關這方麵的錯誤時,他便能立即改過不吝。
由於李鴻章身居重要位置很長時間,他的僚屬都仰其鼻息,而政務又勞累過度,自然不免產生傲慢無理的地方。然而有指出其過錯者,也能夠深深的自責。一次某個下官進見他,行半跪的禮節,李鴻章抬著頭,眼睛向上拈著胡髭,像沒看見一樣。等到進見的官員坐下,問有何事來見,回答說:“聽說中堂政務繁忙,身體不適,特來看望你的病情。”李鴻章說:“沒有的事,可能是外間的傳聞吧。”官員說道:“不,以卑職所看到的,中堂可能是得了眼睛的疾病。”李笑道:“這就更荒謬了。”官員說:“卑職剛才向中堂請安,中堂都沒有看到,恐怕您的眼病已經很嚴重了,隻是您自己反而沒有覺察到吧。”於是李鴻章向他舉手謝過。
相交以誠,大度寬容,不僅使曾國藩自身增加了人格的魅力,搏取人們對他的支持和真誠相助,給周圍的人產生了好的影響,更重要的是也使曾國藩少樹了許多仇敵。
十、“與人為善,取人為善”
“與人為善,取人為善”源自《孟子》。曾國藩繼承這個思想並將之作了詳盡的解釋:“思古聖人之道莫大乎與人為善。以言誨人,是以善教人也;以德薰人,是以善養人也:皆與人為善之事也。然徒與人則我之善有限,故又貴取諸人以為善。人有善,則取以益我;我有善,則與以益人。連環相生,故善端無窮;彼此挹注,故善源不竭。君相之道,莫大乎此;師儒之道,亦莫大乎此。”是說孟子強調的是虛心采納各種意見,那麼在曾國藩那裏,取、與兩件事成了相互推動、永不終結的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麵。
與此同時,曾國藩還把這確定為處理人際關係的根本原則之一。他在《日記》中寫道:“九弟來久談,與之言與人為善、取人為善之道,……無論為上、為下、為師、為弟、為長、為幼,彼此以善相浸灌,則日見其益而不自知矣。”而且在他權力所及之處,他還力圖將這個原則化為必須遵守的製度。1859年他在給部下的一封信中談到:“前曾語閣下以取人為善,與人為善……以後望將取諸人者何事,與人者何事,隨時開一清單見示,每月彙總帳銷算一次。”這不是把既定的原則化為製度或工作方法了嗎?
“與人為善,取人為善”是曾國藩處理人際關係的一個準則,它使曾國藩的事業人才輻集,興旺發達。
曾國藩與人為善的事,俯拾皆是,因此他的幕僚多對曾國藩尊之為師,極為崇拜,事事效法,奉為楷模。因此,有幕府如水渠之說,這些幕僚皆深受曾國藩的影響,或效其堅忍,或師其勇毅,或明其大道,或法其坦誠。
曾國藩取人為善的事例亦不為鮮見,如聽人之諫納人、舉事,采納僚屬意見婉辭皇帝意旨,等等。大事如此,小事亦能如此。如免“進場飯”一事,更能說明曾國藩的取人為善。
曾國藩守其父星岡先生之教,天不亮就起床,明炮一響即布席早餐。在東流大營時,歐陽兆熊及李肅毅、程尚齊、李申甫共飯,群以為苦,曾國藩知道後,嚐笑曰:“此似進場飯。”克複安慶後,歐陽兆熊要在9月朔期歸家,置灑為餞,席間從容進言:“此間人非不能早起,但食不下咽耳。吾今歸矣,欲為諸人求免進場飯何如?”曾國藩笑頷之。故歐陽兆熊以書調笑李肅毅說:“從此諸君眠食大佳,何以報我?古人食時必祭先為飲食之人,君等得不每飯一祝我乎?”李肅毅複書:“進場飯承已豁免,感荷感荷!惟尚齊、申甫皆須自起爐灶,恐不免向先生索錢耳。”此雖一時戲虐之言,當時情事亦可想見。
免“進場飯”這件事雖小,但可見曾國藩取人為善的姿態。他最初在京師時,也橫挑鼻子豎挑眼,倚才傲物,因此得罪了一些人,後來他躬自檢悔,覺得“與人為善”是不樹敵的第一妙著;而“取人為善”是完善自己的絕好藥方。
十一、用“六不”主義,對待以怨報德的人
以寬容的態度對待反對自己的人,也是曾國藩顧大局、識大體的重要表現。突出的例子是處理同左宗棠的關係。他的墓誌銘中有這麼一段話:“其於左公宗棠趣尚不同,而奇左公智術,以公義相取,左公亦以顯名天下。”可是,左氏在曾氏扶持下脫穎而出,成為獨當一麵的軍政要員後,卻以愛鬧意氣和喜罵人的特點平添許多糾紛。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這些紛爭不含要不要反對西方侵略者這一類牽涉愛國、賣國、妥協、投降等重要原則的內容。當矛盾表麵化以後,曾氏采用兩條辦法:一是表揚、鼓勵不參與紛爭的部屬。如他一再讚揚李鴻章:“閣下不與左帥爭意氣,遠近欽企。”並說這是李鴻章進德甚猛的表現。二是當罵到自己頭上時,則不予理睬。他在一封信中寫道:“左公之朝夕詬詈鄙人,蓋亦得聞一二,然使朝夕以詬詈答之,則素拙於口……故以不詬不詈不見不聞不生不滅之法處之。”這“六不”之法,可說是曾國藩對待以怨報德之人的一個通則。他甚至囑咐自己的兒子:“餘於左、沈二公以怨報德,此中誠不能無芥蒂,然老年篤畏天命,力求克去褊心忮心。爾輩少年,尤不宜妄生意氣,於二公但不通聞問而已,此外著不得絲毫意見。切記切記。”這樣的胸懷應該說是難能可貴的。
十二、寬能得眾,諍友無蹶
中國有“寬則得眾”這句成語,交友雖然多多益善,但要交諍友、交益友,不能交狐朋狗黨。同時,不能讓朋友下不來台,丟朋友的麵子,這也是交友之重要原則。曾國藩主張對己要嚴,對友要寬,尤其主張交友要有雅量,這樣如果一時有意見相左,也會最終不傷和氣。這一原則他在《答歐陽勳》的信中充分體現出來:
春季承蒙惠賜,收到您寄來的信劄及一首詩,情意深厚而且期許很高,有的不是我這淺陋之人所敢承當的。然而鑒於您教導我的一片心意,不敢不恭敬從命。由於我天資愚鈍,無法憑自身求得振作、進步,常常借助外界的幫助來使自己不斷向上、完善,因此一生對於友誼一向珍視,謹慎而不敷衍。我曾經思慮自己心胸不夠寬宏、器量狹小的話就不能博取天下的美德,因此不敢拿一個標準來強求他人。哪怕是一點長處、一點善行,如果它有益於我,都廣泛吸取以求培養自己的德行;那些以正大之詞、勸勉之論前來告知我的人,即使不一定投合我的心意,也從來都沒有不深深感念他的厚意,認為他對我的關心,和其他人的泛泛之詞迥乎不同。去年秋天和陳家二位兄弟見麵,我們一起討論爭辯,其中有十分之六七的觀點和我不一致,但我心裏還是十分器重他們,認為他們確實是當今出類拔萃的人物,其見解雖不完全合乎大道,然而關鍵在於這些是他們自己悟到的,不象是一般讀書人僅從讀書、道聽途說中得到的;其觀點雖然不一定臻至爐火純青毫無雜質,然而他們所批評的切合實際,完全可以匡正我的不足、欠缺。至於說到我們彼此之間的情投意合,又別有微妙難言的默契。離別之後惟獨經常思念他們,覺得像這樣的人實在是朋友中不可缺少的,絲毫不敢以私心偏見參雜其中。平時我之所以不斷勉勵自己,並且大體上還能相信自己,原因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