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貴雅量,要首先做到能交諍友。
“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昔人之所以詠張居正者,亦可以此詩來論定曾國藩。當時他的朋僚歌功誦德的話,我們不需一一征引,隻看左宗棠對他如何論定吧!曾國藩死後,左宗棠寄其子孝威書雲:“念曾侯之喪,吾甚悲之,不但時局可慮,且交遊情誼,亦難恝然也。挽聯雲:‘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蓋亦道實語。見何小宋代懇恩恤一疏,於侯心事,頗道得著,闡發不遺餘力,知劼剛亦能言父實際,可謂無忝矣。君臣友朋之間,居心宜直,用情宜厚,後前彼此爭論,每拜疏後,即錄稿谘送,可謂鋤去陵穀,絕無城府。至茲感傷不暇之時,乃複負氣耶。‘知人之明,謀國之忠’兩語亦久見章奏,非始毀今譽。兒當知吾心也。吾與侯有爭者國事兵略,非爭權竟勢比。同時纖儒,妄生揣疑之詞,何直一哂耶。”曾國藩對左宗棠始終有揚讚,無貶詞,甚至說:“橫覽七十二州,更無才出其右者。”左宗棠之進用,亦由曾國藩所薦,但二人性情不同,“有爭者國事兵略”,不是私人的權利之爭,故皆能持大體。
孔子說:“切切 ,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之間相互批評,和睦共處,就可以叫做士了。
1843年2月的一天,曾國藩的好朋友邵蕙西當著曾國藩的麵數落了他幾件事:一是怠慢,說他結交朋友不能長久,不能恭敬;二是自以為是,說他看詩文多固執己見;三是虛偽,說他對人能作出幾副麵孔。
蕙西的話雖少,但件件是實,句句屬真,直截了當,鋒芒所向,直指曾國藩的病處。曾國藩在日記中寫道:直率啊,我有朋友!我每天沉溺在大惡之中而不能自知!
這事給曾國藩很大刺激,他在另一篇日記中寫道:我對客人有怠慢的樣子。麵對這樣的良友,不能產生嚴憚的心情,拿什麼吸收別人的長處!這是拒友人於千裏之外啊!接待賓客尚且如此,不必再問閑居的時候了。偃息煙火,靜修容顏又怎麼說呢?小人啊!
朋友有了過錯,蕙西不指出來,那是蕙西的過錯;朋友指出了過錯,曾國藩不改正,那是曾國藩的過錯。現在是一個直言不諱,一個表示痛改前非,正如朱熹《四書集注》中所說的:“責善朋友之道也。”
在曾國藩的師友中,李鴻章也可以算是他的一個諍友。這在曾國藩彈劾李元度事件中就可看出。
1860年,曾國藩為杜絕王有齡分裂湘係的企圖,在進至祁門以後,遂奏請鹹豐皇帝將李元度由溫處道調往皖南道,並派他率軍三千,進駐兵家必爭之徽州。至徽州不滿十日,李世賢即攻克徽州,李元度不逃往祁門大營,卻敗退至浙江開化,這是李元度明顯傾向王有齡的跡象。及至回到祁門大營,絲毫沒有閉門思過的跡象,竟然擅自向糧台索餉,並擅自回到了湖南。這使得曾國藩悔恨交加,決心參劾其失徽州之罪,以申軍紀。曾國藩此舉,本無可厚非,但文武參佐卻群起反對,指責曾國藩忘恩負義。李鴻章“乃率一幕人往爭”,聲稱“果必奏劾,門生不敢擬稿”。曾國藩說:“我自屬稿”。李鴻章表示:“若此則門生亦將告辭,不能留侍矣。”曾國藩氣憤地說:“聽君之便”。
後來,李鴻章負氣離開祁門,輾轉波折,複欲歸至曾的門下,曾國藩則大度相容,並寫信懇請李鴻章回營相助。
一次,李鴻章在與曾國藩暢談時,直率地指出他的弱點是懦緩,即膽子小與效率差,這兩個字入木三分地刻畫出曾國藩的致命缺點。
曾國藩既有邵蕙西、李鴻章這樣的諍友,也有吳竹如那樣的摯友,這也是曾國藩德業能夠不斷長進的一個重要原因。
還是1843年2月的一天,吳竹如與曾國藩交膝談心,談到他平生的交道,把曾國藩以知己相許,他說:“凡是閣下您所有的以期望許諾下的言語,信了它就足以滋長您自以為是的私念,不信它又恐怕辜負了您相知相許的真情,我隻好自始至終懷著恐懼的心理。”幾句話,不溫不火,不惱不怒,字字力若千斤。曾國藩當即記下了他的感受:
聽了吳竹如的幾句話,我悚然汗下,竹如對我的敬重,簡直是將神明收斂在內心。我有什麼道德能擔當得起呢?連日來安逸放肆,怎麼能成為竹如的知己?實在是玷汙竹如啊!
因曾國藩處世交友貴雅量,所以他從不苛求於人,而是待人以誠。·卷三·
居官不敗之道
曾國藩的仕途雖屢經坎坷,可為什麼官越做越大?他善於吸取前人失敗的教訓,總結出許多居官不敗的原則與規律。本章通過他的二十條居官智慧,解開他晚場善收,成為傳統中國最後一尊精神偶像的謎底。
一、作官宜公而忘私
自古以來,盡管官場的傾軋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但也不乏“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及清正廉潔、為民請命的官員。
1849年2月,曾國藩升任禮部侍郎,從此躋身高官之列。任命的第二天,道光帝召見了曾國藩,訓諭教誨了一番。兩天後,曾國藩走馬上任。雖說禮部在六部中屬清要一類,但事務仍然繁多。而且,其屬員即有百餘人。曾國藩感到公事較多外,應酬私事也十分多 ,他給父母的信中說,“幾於刻無暇晷。”
父親曾麟書收到信後,為曾家出了位大官而興奮不已。但知子莫若父,曾麟書太了解兒子曾國藩的脾氣性格了,他唯恐剛登大官的兒子有什麼閃失,立即寫信一封,囑咐再三:
官階既高,接人宜謙虛,一切應酬,不可自恃。見各位老師,當安門生之分。待各位同寅,當盡協恭之誼。至於同鄉官如何子貞,爾請他作祖父大人七十壽序,寫作俱臻絕頂,有此學問,品行必端,爾宜善待之。外官李石梧前輩,癸卯年巡撫陝西,爾是年放四川正考官,路過其地,他待爾極好,並受其指教,受益最大。他現總督兩江,每年必以書信問候而已;若有人幹以私情,宜拒絕之。
做官宜公而忘私,自盡厥職,毋少懈怠已耳。此囑。
由於父親的殷殷教誨,曾國藩自為高官之日始,就懷著匡濟天下、忠心為國的抱負,投身到他所認定的事業中去。曾國藩不但自己這樣做,還動員他的兄弟也加入到削平太平天國的鬥爭中去。
1858年11月,陳玉成部太平軍攻逼曾國華、李續賓湘軍大營,曾國華、李續賓戰死。對於曾國華的死,曾國藩感到非常痛心。他在家書中表示,要為曾國華作哀辭、墓誌、家傳等文,並建議曾國荃也應作文以抒其意。他的理由不僅僅因為曾國華死得慘烈,死後多日才收撿到屍骨,更重要的是曾國華在“生前於科名之途太蹇,死後又有闕憾”,所以他要為弟弟立傳揚名於天下。
四年之後,曾國藩的最小弟弟曾國葆病逝軍中,對此,曾國藩深表哀痛,除為其撰墓誌銘外,在挽聯中情意深切地說:“大地幹戈十二年,舉室效愚忠,自稱家國報恩子;諸兄離散三千裏,音書寄涕淚,同哭天涯急難人。”曾國藩盡管由於兩個弟弟接連死於軍中,頗覺悲痛,發出“舉室效愚忠”的慨歎,但他認定:急國家之難,是最大的“公”。曾國葆死的同年四月,曾國藩還寫信給初任江蘇巡撫的李鴻章,告誡他說:“吾輩當為餐冰茹蘖之勞臣,不為腦滿腸肥之達官也。”
二、息事寧人,委曲為官
曾國藩剛辦團練時,由各處調來省城的綠營兵,也有數千之眾。按照往例:一省的軍事最高長官是提督,訓練綠營兵本是提督的職責。湖南提督鮑起豹無能,這幾千綠營兵乃一並歸曾國藩所識拔的中軍參將塔齊布統一訓練。湘勇與綠營,共同操練。
曾國藩對於訓練,要求頗為嚴格,風雨烈日,操練不休。這對於來自田間的鄉勇而言,並不以為太苦,但對於平日隻知喝酒、賭錢、抽鴉片的綠營兵而言,便無異是一種“酷刑”。先是副將清德拒不到操,根本沒有把曾國藩和塔齊布放在眼裏。接著提督鮑起豹也和清德聯合起來,與塔齊布為難尋釁。公然對士兵宣稱:“大熱天還要出操,這不是存心跟將士們過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