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曾國藩對於父母祖父母至孝,凡父母祖父母的一言一行,無不謹守毋違,且為文紀之,以示子弟,傳為家訓。至於篤愛兄弟,始終不逾。
曾國藩有四個弟弟,即曾國潢,字澄侯;曾國華,字溫甫;曾國荃,字沅浦;曾國葆,字事恒。曾國藩對四個弟弟愛護備至,固戰事關係,對九弟曾國荃,尤為特別關心。曾國荃排行第九,故稱九弟,軍中呼為九帥。曾國藩任京官時,九弟既同住在京,教督甚嚴。曾國荃才大誌大魄力大,然近於傲,曾國藩嚐以“長傲多言,為致敗之凶德”戒之;曾國荃喜發牢騷,曾國藩則以“軍中不可再有牢騷之氣”戒之;曾國荃作戰,過於猛進,曾國藩則以“穩守穩打,不輕進,不輕退”戒之;曾國荃於半年之中,七拜國恩,曾國藩則以“鬥斛滿則人概之,人滿則天概之”戒之。有弟如此,不愧為兄;有兄如此,弟之幸運。因為兄弟相見以誠,合作到底,故能成“大功”,立“大業”。
在清廉上示範。
讀書做官,做官發財,幾乎變成了一個體係,不可分割。可是曾國藩做了幾十年的京內官,京外官,從來不取一文來曆不明的錢。而且立誓不靠做官來發財,他認為這樣的財,是一種最可羞可恨之事,他這樣的做法想法,是一般做官的人所夢想不到的。
曾國藩做京官十年,總是過著貧困的生活,直到最後才勉強湊足了一千兩銀子,寄回家中,且吩咐須以四百兩分贈戚族的貧窮者。至於後來帶兵多年,做了總督,也從來不取公家一絲一毫以自肥。
曾國藩之女——祟德老人言:文正公手諭嫁女奩資,不得逾二百金。歐陽夫人遣嫁四姊時,猶謹遵遺法。忠襄公(曾國荃)聞而異之曰:“焉有此事!”發箱奩而驗之,果信。再三嗟歎,以為實難夠用,因再贈四百金。如此清廉的總督,真是罕見。
曾國藩率先垂範的處世之道,深深贏得了家人及其身邊人的敬服,所以對於家庭成員來講,都能夠相互尊重、相互忍讓,使家庭充滿和睦的生機。
六、家和則百福生
曾國藩說:家和則福自生。如果在一個家庭中,哥哥所說的話弟弟沒有不聽從的、弟弟所求的事哥哥沒有不應承的,一家人融洽相處,和氣蒸蒸,像這樣的家庭不興旺發達,從沒有過。相反,兄弟之間相互爭鬥,婆媳之間彼此扯皮,夫妻之間兩相計較,像這樣的家庭不衰敗,也從沒有過。
曾國藩為了家庭和睦,在處理家庭成員的關係上起了核心作用。
首先,他虛心接受父親的教誨和勉勵。在長沙軍事失利的那段時間裏,曾國藩灰心喪氣,幾天不吃不喝,弄得滿城風雨。
正在心灰意冷之時,曾國藩接到了父親曾麟書的手諭,訓導他“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國事維艱,隻能進不能退”。在其父的勉勵下,曾國藩提高了勇氣,他命幕僚向朝廷寫奏折,稟報在籍率湘軍與太平軍作戰的情況。其幕僚對嶽州、湘潭幾戰,如實地寫成“屢戰屢敗”。曾國藩閱得此稟報,似乎說自己太無能了,便接過筆去,改為“屢敗屢戰”。一字之改,被動變主動,消極轉為積極,“敗不餒”之氣魄躍然紙上。皇上看了,對曾國藩雖未獲勝,但仍表示滿意,督令再戰。
曾國藩說:事親以得歡心為本。子夏問孝,子曰色難。色難者,就是永遠和顏悅色,承順父母的旨意,而不專在飲食的供奉。曾國藩夫婦侍奉父母,均以得歡心為本,故一家融融洽洽,上下歡愉,養成一團和氣。所以說,事親以得歡心為本。
其次,他也非常關心弟兄,經常進行問候、勉勵、勸誡,如勉勵諸弟在孝悌上用功的家書中說道:
今人都將學字看錯了。若細讀《賢賢易色》一章,則絕大學問即在家庭日用之間。於孝弟兩字上盡一分便是一分學,盡十分便是十分學。今人讀書皆為科名起見,於孝弟倫紀之大,反似與書不相關。殊不知書上所載的,作文時所代聖賢說的,無非要明白這個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筆下說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並有虧於倫紀之大,即文章說得好,亦隻算個名教中之罪人。賢弟性情真摯,而短於詩文,何不日日在孝弟兩字上用功?務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無一時不安樂,無一時不順適;下而兄弟妻子皆藹然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學問也。
對待兄弟中因未能考中科名而放棄學業的做法,曾國藩循循善誘,講科名之外的意義,他說:科名之所以可貴者,謂其足以承堂上之歡也,謂祿仕可以親也。今吾已得之矣,即使諸弟不得,亦可以承歡,可以養親,何必兄弟盡得哉?賢弟若細思此理,但於孝弟上用功,不於詩文上用功,則詩文不期進而自進矣。
他還通過評論諸弟文章之優劣,令他們健康長進:
像六弟這樣天資不凡的人,這時候寫文章,應當力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寫成一篇如火如荼的文章,將來才可能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卑,即使得了功名,亦當自慚自己的文章淺薄不堪。若得不了功名,那真是功名、學問兩頭都沒落下。今年你跟隨羅山(羅澤南)學習,不知羅山意見如何?我覺得六弟今年入學固然好,萬一入不了,則當盡棄前功,一心一意學習先輩大家的文章。六弟年齡已過二十,也不小了,若再扶牆摩壁,一天到晚埋頭讀些科舉考卷一類的東西,將來年齡大了而業仍不精,肯定要悔恨當初失策的,不可不早做打算。我當年其實也看不到這一點,幸而早早得了科名,未受其害。假如我至今還未入學,數十年做一些沒有效果的空功夫,一無所得,豈不汗顏!此中誤人終身的多了。六弟是世家子弟,又聰明過人,即使終生入不了學,也不至於挨餓,何必亦要一輩子讀考卷奔科舉呢?九弟要我詳細批改他寫的文章,我實在不善於批改小考文章,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由折差帶回。季弟文筆清爽異常,令人喜出望外,文意亦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情橫溢,氣勢充暢,寫文章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平庸寡陋。勉之勉之,最初的基礎不可不打寬一點。季弟的書法亦有褚體字的意思,尤為讓人高興。總之,我所期望於諸弟的,不在有沒有科舉功名,第一是以孝悌的標準端正自己的行為,其次是文章能夠成為傳世之作。諸弟若果真能自立,應當致力於遠大的目標,不要隻是一心想科舉功名。
曾國藩還勉勵實幹,安慰挫折。
所謂“實幹精神”,不僅在得意時埋頭苦幹,尤其在失意時絕不灰心。有一次曾國荃連吃兩次大敗仗,曾國藩寫信去安慰他說:
袁了凡所謂“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另起爐灶,重開世界,安知此兩番之大敗,非天之磨練英雄,使弟大有長進乎?諺雲:“吃一塹,長一智。”吾生平長進,全在受挫辱之時。務須咬牙勵誌,蓄其氣而長其智,切不可徒然自餒也。
曾國荃聽了他的話,後來果然有所成就。可見不灰心是一切事業成功的基礎。
七、不與驕奢人家結親
曾國藩常年在外,很少親理家事,但家政過問較多,尤其是涉及兒女婚事,他都要親自裁定。那時的婚事,講究門當戶對,曾氏家族為湘鄉第一顯赫門第後,按理所結親家不說是豪門顯族,至少也是達官貴戚。事實卻不是如此。
門第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對官宦之家,這不僅僅是一個“稻糧謀”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通過聯姻使自己的政治勢力和軍事勢力更為廣泛和牢固。但曾國藩的幾個女兒的婚事並不成功,特別是女婿的玩世不恭使他大為惱火。這促使他考慮兒女的婚事時不僅僅從門第上去權衡,而且更重要的是從家風和生活習慣上去考察。
湖南有一常姓顯貴家庭,幾次都想與曾國藩結為兒女親家,然而曾國藩並不樂意,這倒不是常家與曾家曾有什麼不愉快,而是因為曾國藩聽說這位常家公子生活習氣驕奢跋扈,不可一世。他所穿的衣服極為華貴,他所用的仆從也氣焰囂張,更令人厭惡的是他最喜歡倚仗其父親的勢力作威作福。曾國藩擔心常家兒子有官宦人家的驕奢習氣,如果嫁娶過來,不僅會敗壞曾氏家規,還會引誘曾家子弟好逸惡勞。
開始,曾國藩還以為常家想與弟弟家結為親家,但後來常家三番五次要求聯姻,要他們送八字,曾國藩才知道他是想與自己結為親家,於是對這門親事明確給以拒絕。
對於弟弟家的婚事,曾國藩說,我不敢作主,但是親家的為人如何,也必須從四方街鄰那裏去察清。如果是吸鴉片的,就絕對不能結親;如果沒有這種事,你們聽聽老人的意見,自己作主就行了。
對於驕奢習氣,不唯曾國藩避之唯恐不及,曾國藩給在家理事的弟弟曾國潢信中寫道:
近來與兒女們談起家中瑣事,得知兄弟你辛苦異常,凡是關係到孝悌友愛根本之事,兄弟你無不竭力經營,隻是各家的規模總有過份奢華之嫌。比如像四抬轎一事,家中坐的人太多,聽說我兒紀澤也坐四抬轎,這是絕對不行的。兄弟你為什麼不嚴加管教責備?即使是你自己也隻能偶爾坐坐,經常坐也不好。如果是出門遠行,坐篾結轎就可以了,坐四抬轎就不行;四抬的呢轎不可進入縣城,更不能進省城。湖南現有總督四人,皆有子弟在家,皆與省城各部門有往來,沒有聽說坐四抬轎的。我過去在省裏辦團練,也從未坐過四抬轎。從這事推及別的事,凡是咱家的事都應當保持謹慎儉樸的作風。
曾國藩的治家方法,隻有兩個字。一個是“勤,”另一個是“儉”。他曾說:
宜令勤慎,無作欠伸懶慢樣子,至要!至要!吾兄弟中惟澄弟較勤,吾近日亦勉為勤敬。即令世運艱難,而一家之中,勤則興,懶則敗。
對於勤勞,他又舉出若幹例子。他說:
家中養魚、養豬、種竹、種蔬四事,皆不可忽。一則上接祖父曆來相承之家風,二則望其外而有一種生氣,登其庭而有一種旺氣。
在“儉”字上,曾國藩更是有過人之處。
曾國藩生長於一個勤儉孝友的家庭。及自己結婚生有子女,雖任侍郎,任總督,任大學士,一直到死,他的家庭生活,仍然和過去一樣,不稍改變,這是任何人都不易辦到的。
凡此,可以概見曾國藩持身治家之儉,實可以移風易俗了。雖然自身勤儉,但他對鄉親卻不吝資助。
1843年3月,曾國藩升任翰林院侍講,6月任四川正考官,11月回京複命。曾國藩居在京都四年,景況很苦,生活儉樸,但對於窮困和疾病死亡的同鄉,必盡力資助,從四川回來,得到俸銀千元寄家,並且拿出一部分錢來救濟貧困的親友,他在家信中說:
孫所以汲汲饋贈者,蓋有二故:一則我家氣運太盛,不可不格外小心,以為持盈保泰之道;舊債盡清,剛好處太全,恐盈極生虧;留債不清,則好中不足,亦處樂之法也!二則各親戚家,皆貧而年老者,今不略為幫助,則他日不知何如?自孫入都後,如彭滿舅,曾祖彭王姑母,歐陽嶽祖母,江通十舅,已死數人矣!再過數年,則意中所欲饋贈之人,正不保何若矣!家中之債,今雖不還,後尚可還;贈人之舉,今若不為,後必悔之。
曾國藩認為,家運興衰,一半在天,一半在人。在天,則無法挽回;在人,當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