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謄昱想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他還記得這高老太太是怎麼同那嚴大夫講的,說錦姐兒縱性......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平白有了這樣的名聲,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這高老太太能不知道?
自己錦姐兒即便招待她實在不周,便是那幾日,錦姐兒都那般好生伺候她了,她的氣也該消了罷。且不說錦姐兒算是她半個兒孫,便是高氏病榻也不全是因由著錦姐兒,還有一部分是為著妍姐兒......這樣,她竟也能忍心這麼在外人的麵前說錦姐兒。
沈謄昱越想越胸悶,在房裏來回走得十分急躁。
王冧不好打擾,便站在一旁默不吭聲。
隔了好一會兒沈謄昱才算是平了些怒意,他道:“高賢才剛來,我即便心裏不願高老太太再住下去,卻是要買高賢的老師一個麵子,等再過個幾天,你再把嚴大夫叫來去把一把高老太太的脈,到時再讓高老太太回去罷。”
王冧行禮道是。
話剛剛落,就聽到沈謄昱幽幽的喟然道:“王冧,你說我這個父親是不是當得太不稱職?錦姐兒一直受著委屈,我竟前幾日才知曉,這讓我死後如何去麵對瑤菁?”語氣充滿了無奈。
王冧寬慰道:“老爺一直為著大小姐在外奔波勞碌,當然會聽得少這樣的事,況且大小姐思慮著老爺,從不表現出來,所以老爺才一直不知道,但哪裏是老爺您的不好?老爺對大小姐的疼愛誰都是看在眼裏的,旁人羨慕大小姐都羨慕不來.......”
沈謄昱戚然一笑,隻道:“你下去罷。”
王冧躑躅著,終是退了下去。
廊下日光透進來,淺薄的欞格影緩慢浮動,像是無根的萍,沈謄昱推開了門,身子木然地朝東麵走去......
他還記得瑤菁離世的那天,是一個不算太冷的天,她靠在自己身上,麵色蒼白如紙,明明自己已很是不舒服了,卻還強撐著笑容告訴自己,一定要善待錦姐兒。
自己現在回想起瑤菁的話,心都隱隱作痛,錦姐兒是自己的女兒,他不疼誰疼?隻是當時自己太蠢,聽不出瑤菁話裏的托付之意,所以在下人來告訴自己莫姨娘快生產了,自己便扔下了油盡燈枯的瑤菁,去了竹雅榭。
等妍姐兒生下來,瑤菁住的紅蓮樓卻傳來話說,夫人去了......
自己心肺劇疼,當下就扔下了才出生啼哭的妍姐兒和莫姨娘,跑去紅蓮樓,可是早已來不及,瑤菁永遠長眠撇下自己和錦姐兒去了。
那年......錦姐兒才兩歲,卻沒了娘親。
沈謄昱抬頭,見到紅蓮樓還似如舊,素簷雕櫳,粉牆東畔仍是紅酥瓊苞,煙光薄照紅樓卻寒。
紅蓮樓的名字是瑤菁取的,自己還記得她在嫁來的那晚,曾對自己說過:“妾身曾記得薑夔的《鷓鴣天》裏寫道:誰叫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妾身和您相識是在元宵節,而取自這句話也是讓您明白,妾身不見您時,心裏是掛念著您,您亦掛念著我,如此您便會日日到紅蓮樓這兒來與妾身同相見......妾身覺得取紅蓮甚好......”
當時自己聽著是滿心疼愛,而如今回想卻是字字句句鑽人心肝。
瑤菁出身名門,德才兼俱,自己本是配不上她的,要不是瑤菁的堅持,哪有之後的下嫁和錦姐兒的出生.......可自己幹了什麼?
瑤菁才進府的那些年,自己真是待她好的,可後來莫姨娘進來,林姨娘的進來,自己和她卻是越走越遠,即便心裏都有著對方,卻早不如初那般心貼著心了。
自己也未能見瑤菁的最後一麵,而她臨前的最後一絲囑托,自己更沒做到......自己真真是混賬糊塗透頂!
沈謄昱正看想得出神,卻聽見房中隱隱傳來聲響,他疑惑地走了進去,卻看見一道人影摸摸索索正從瑤菁曾用過的箱篋裏掏出一支蓮花簪......這是他當年認識瑤菁時,瑤菁頭上戴過的,那是瑤菁的東西!
這個丫鬟要幹什麼?
沈謄昱生氣地推開門。
砰的一聲,把那丫鬟嚇得身軀一抖,那蓮花簪子就脫離了手,珠花碎開在沈謄昱的赤目裏。
沈謄昱怒目圓睜,看向那個瑟縮發抖的丫鬟,厲聲道:“你是哪房的丫鬟!你怎麼在夫人的房裏?還拿夫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