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假若歲月不記得
01 不完整的指紋
我的喊叫聲引來眾人側目,紛紛停下腳步直直地望過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瘋子。我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隻能竭盡所能地衝到女孩的麵前。
可是,當女孩抬起頭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她,不是箐箐。
又是一場空歡喜。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認錯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我明白,隻有真正地找到箐箐,我的心才能安穩,我的神情才不會這般恍惚。
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空心人,皮囊依舊鮮美,可是內心已經破碎了許多次。
誰能拯救我?誰能走近我?誰讓我從死地中超脫而生?我想,隻有一個人可以。
那就是顧箐箐。
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經因為她快要變成瘋子,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心裏隻有她,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她在哪裏。
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戀愛,每個街道都有戀人在相擁,可是,那麼多的人,卻都不曾懂得愛。
愛是什麼?愛是如影隨形的想念,是表麵風輕雲淡,內心卻早已風起雲湧的隱蔽感;又或者,愛是一種本能,一種不摻雜任何因素的純粹。
這個世界的愛,從來都是自私而完整的,特別是對我而言,我渴望的愛都是專屬而徹底的,不留餘地,純粹到底。
從前的我並不知道箐箐藏匿著怎樣排山倒海的情緒,但是我知道,這個女孩早已積攢了太多的委屈與酸楚。
關於人生,關於愛情,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
從箐箐和方敏茹墜落懸崖那天開始,我已經接連一個月沒有去學校。我討厭見到那些嘰嘰喳喳的人,我更討厭聽到他們不負責任的風言風語。我開始厭惡人群,那種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我不得不選擇遠離人群。
在學校對我發出警告之後,我選擇了休學,和我一起休學的還有顧箐箐和於陸。
我試圖從老師那裏打探他們的消息,卻隻是得知他們離校之後從沒回來過,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他們一起選擇離開,毫無痕跡地消失了。
因為辦理休學手續需要許多資料信息,於是,我又返回薑家大宅,那曾是我生活許多年的家。薑遠航再怎樣殘暴無情,他依然沒敢將我逐出家門,因此,我在薑家大宅依舊出入自如,更何況現在,薑遠航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我也早已不再是他的威脅。
薑家大宅空空蕩蕩,保安和傭人被撤去一大半,僅有的幾個人稀稀疏疏地在各個樓層裏駐紮。在我回到房間取文件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櫃子上的紅外顯示燈。燈光微弱地亮著,我忽然就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在我的父親薑明遠還沒去世的時候,他派人在薑家大宅安裝了監控攝像。那段時間裏,我偷偷地要求施工人員在大門外的隱蔽入口處安裝了一個攝像頭,這個攝像頭很少有人知道,就連父親和薑遠航都不知道。
我打開電腦翻出箐箐來到薑家大宅那晚的視頻,於是我看到了以下的畫麵:李淵陪著她來到大門口,在箐箐下車的時候,李淵特意遞給她一瓶飲料,而這瓶飲料後來自然落到了我的手裏。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個陰謀。
隻是,那瓶飲料後來去了哪裏?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許多細節。於是,我趕忙打開了房間的監控視頻,真相便隨之浮出水麵。
那天晚上,在我和箐箐離開房間之後,有人悄悄地潛入,並且拿走了那瓶飲料。不用辨認,那熟悉的身影我永生難忘!因為那個人正是薑遠航。
我看著他心滿意足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模樣,隻覺一陣可怕。
所有的片段連接在一起,我終於明白了薑遠航是用怎樣的方式來偽造我的放棄遺產協議書!
我不知該說他心思縝密,還是精於算計,也許,我更應該說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為了得到全部遺產,他可以這樣大費周章地來獲取我的指紋。其中的計謀更是讓我震驚了。一個人的心竟然可以複雜到這樣的地步,真是可笑。
在他麵前,我果然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孩童,他的八麵玲瓏竟讓我感到難以言喻的寒冷和恐懼。
他總是這樣決絕薄情,所以對他來說,我永遠都隻是個礙眼的麻煩,隻有除掉我,薑家所有的榮耀與財富才能全部屬於他。
他絲毫不惦記我們的血緣之親,他在意的是他的利益,是他的追逐,是他對人性的逼迫。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薑遠航。
從始至終,他一直都在竭盡所能地毀滅我的生活。從開始到現在,這樣的迫害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他隻想毀了我的全部,僅此而已。
那一次,如果不是他派人要暗中除掉我,我和何必根本不可能發生那麼大的誤會。沒有那些誤會,又怎麼會有箐箐和方敏茹墜崖事故?薑遠航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他始終都在蠢蠢欲動,並且在等待一個最好的契機。
我能夠感覺到危險正在向我步步逼近,我能夠感覺到薑遠航想要除掉我的心從沒死去。他像是一隻野獸,時刻潛伏在路口,隻待我經過的時候,迅速將我擊斃。這,便是他的美夢。
許多事情正在慢慢地彰顯清楚,一些真相也已凸顯在我麵前。原來,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瓶飲料上。
如果不是飲料,他根本無從提取我的指紋。他真是用心良苦,可是,盡管如此,他依然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
在我被囚禁的那段時間,我一直自暴自棄地在房間裏亂扔亂砸,在和保安拉扯的時候,我的手指被磨破了,因此,我相信:瓶子上的那個指紋肯定也是不完整的。
如果我能證明那些指紋和我的指紋並非完全匹配的話,我就可以為自己正名,而那份放棄遺產協議書也會自動失效。到那個時候,我和薑遠航就會打成平手,我們將會一人分割一半薑家的財產;到那個時候,我自然就有能力帶著箐箐去任何一個科技發達的國家治療她的眼睛。
一瞬間,所有的迷霧都消散了,我開始意識到了一切都可以重頭來過。因為我所擁有的東西,即將歸來。我將不再是那個一無是處的薑熾天,我一定會幹出一些讓他驚訝的事。
於是,我連夜乘車趕往孫伯伯的宅子。孫伯伯是父親的摯友,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並且一直都對我疼愛有加。每年我生日的時候,無論他在哪裏,他都會記得為我帶一份禮物。
在父親去世之後,他對我說:“孩子,你的父親已經離去了,但是你還有我,以後的路還很長,如果你需要一個肩膀,記得來找我。”他和藹地拍了拍我的手,我竟感覺到了難得的溫暖。
因為我是私生子,父親的朋友們大部分都對我避之不及,仿佛害怕沾染我的晦氣,但孫伯伯是一個例外,他疼我,照顧我,甚至到了視若己出的地步。我不知道這種感情到底是來自於同情,還是來自於長輩對晚輩的愛惜,或者,更多的是緣分。
叩響孫伯伯的大門,有人為我開了門。
“您好,我是薑熾天,煩勞您告知下孫先生,謝謝。”我恭恭敬敬地說道。
“稍等,您先在客廳休息片刻,我這就去通知。”管家客氣地說道。
幾分鍾後,身著白袍的孫伯伯走進客廳。孫伯伯年近七十卻依舊精神抖擻,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嗨,小子,你很久沒來看我了,我以為你去了國外。”孫伯伯笑容愉悅。
“沒有,我一直留在本市,隻是極少露麵。”我如實相告。
“為什麼不出去散散心呢?最近發生太多事了,你一個小孩子竟能承擔這麼多動蕩,實在不容易。”孫伯伯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我挺好的,還能扛得住,隻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希望的。”
“怎麼?你遇到煩心事了?”孫伯伯關心地問。
“嗯,薑遠航偽造了一份我的財產放棄書,說是我自願放棄所有財產,可事實上,我並沒有那麼想,也不可能那樣做,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語句卻極其真實。
“哦?這樣啊,薑遠航這小子果然能幹出這樣的事。你還記得那次你被人圍堵、差點被刀砍死的事吧,那次也是他幹的。你父親心知肚明卻礙於情麵,所以沒有撕開臉麵和他對峙。可是現在,你父親走了,薑遠航這小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孫伯伯輕輕地用手拍打著竹椅,似有所思。
“我沒想到他要這樣害我,雖然我的存在威脅到他,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爭奪集團的繼承權,他又何必這樣呢?”
“熾天啊,你還小,不知道商界有多慘烈,就算是親兄弟,他們也能夠做出相互殘害的事,這就是人性。在生意場上,爾虞我詐的事很多,我都看到麻木了,隻是你這事,我不打算坐視不管,既然你來找我,那就說明你無路可走了,我怎能不體諒你的艱辛呢?”孫伯伯輕抿了一口茶水,然後慢悠悠地說道。
“那您打算怎麼做?”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山人自有妙計,你有什麼證據嗎?”孫伯伯依舊是和藹可親地看著我。
“有,放棄財產書上有我的指紋,可是那份指紋卻是不完整的,根本不是我親自摁上去的,而是從我用過的飲料瓶上提取而來的。”我拿出那段視頻放給孫伯伯,孫伯伯一邊看一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