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剛剛說了什麼?我戀愛了?
“媽媽,您別開玩笑啊!”我心裏有些焦急,“我怎麼可能戀愛呢?我都沒有喜歡的人啊。”
“可是雲雀,你說的那些都是喜歡上誰的時候才會有的心情啊!”媽媽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友情是讓人快樂的,但是愛情會讓人心痛。你喜歡那個想要和他成為朋友的人吧!”
“怎麼可能啊?”我飛快地否認,“那怎麼可能是喜歡?我隻是有些在意他,隻是想到他就會心裏堵得慌,隻是在他靠近我的時候不知如何是好,我隻是……隻是……”
隻是怎樣呢?
隻是毫無來由地執著於他。
“雲雀。”媽媽正色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喜歡上一個人的‘症狀’。”
腦海中原本有些模糊不清而我已開始覺察到的東西,因為媽媽的話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我喜歡舒海寧,所以才會過分地執著於想和他回到曾經的好朋友關係,所以才會很在乎他和傷害過我的花月眠走在一起,所以才會沒來由地對他抱有期待,所以在看到他和花月眠親吻的那一幕,才會一下子哭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輕輕將手按在胸口,心髒在跳動著,“原來這就是喜歡啊!”
“去告白吧,告訴對方你喜歡他。”媽媽用如此驚悚的一句話,給我和她之間的交談畫上了一個句號。
“等等,他有女朋友了。”我連忙說道。
媽媽點了點頭:“嗯,這樣就不能告白了,不管多麼喜歡那個人,但隻要那個人在交往,就一定不能告訴他你的心意。”
“我知道了。”我說,“我不會告白的。”
“好孩子。”媽媽讚賞地說道,“這才是媽媽的好孩子。”
“雖然您是在誇我,但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呢?”我黑著臉說道,“為什麼您的語氣像是在誇一個小學生?我馬上要上大學了啊。”
“上大學了也還是我的孩子。”媽媽睨了我一眼,用居高臨下的視線瞪著我,“你有意見?”
“當然沒有!”我很果斷地說道。
03
我得試著忘記對舒海寧的喜歡,因為他和別人在一起了,所以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心意。
於是,整個暑假我都留在媽媽的工作室幫忙,隻要暑假不見麵,開學之後,他就會和花月眠一起去別的城市念大學,這樣也就可以不見麵了。
很奇怪,在知道自己喜歡舒海寧之前,對於花月眠,我抱有莫名的敵意,當然其中大部分是因為她傷害過我。
但是現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情,想到花月眠,反而不會那麼討厭。
大概這就是愛屋及烏。
我一點兒也不想放棄討厭花月眠,所以我必須忘記自己喜歡舒海寧這件事,應該很容易做到吧!
因為算起來,十年後的重逢,我與他一共也沒有接觸多少次啊!
呃,一開始我故意與他擦肩而過,希望他認出我的那幾次,可以忽略不計。
到底是為什麼喜歡他?在什麼時候喜歡他的?
我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是那天他拉了我一把,在我耳邊罵我“笨蛋”的那次?
或者是煙火大會的時候,他給我擦眼淚,將腦袋擱在我肩膀上的那次?
不對不對,都不對,我將這些可能性都否定了,然後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趴在桌子上動也不想動。
我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想了大半天的結果是什麼也沒想起來。
總之,我喜歡舒海寧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隻要知道這道題最後的答案就行了,不過現在答案變成了題目,遺忘這段感情是答案,中間的過程要怎樣推導,我卻怎麼也得不出結論。
腦海中那麼多的數學公式、化學公式、物理公式,沒有哪個能夠套用在我的問題之中。
“明天就要回去了,雲雀,陪我去個地方吧。”唐瑞澤站在門外喊了我一聲。
媽媽沒抬頭,隻是說了一聲:“去吧,有你幫忙,我手上的活也快做完了。我這裏不用你了,你和瑞澤出去走走吧。”
“好的。”我放下手裏的鉛筆和尺子,緩緩地朝唐瑞澤走去,“去哪裏?”
“去看個老朋友。”唐瑞澤笑著說道。
和唐瑞澤坐上地鐵,三十分鍾之後,我和唐瑞澤站在了一棟天主教教堂前麵。
“這裏是?”我有些不太明白,唐瑞澤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
唐瑞澤說:“你爸媽收養我之前,我在這裏生活。”
“啊?”我愣住了,唐瑞澤從未和我說起過自己的事情,我隻知道他在十一歲的時候被爸媽收養,從此作為我的哥哥,成為了我家的成員。
“以前照顧我的一個牧師生病了,我來看看他。”唐瑞澤說著,率先進了教堂。
原來是來探病的嗎?
“空手過來,這樣好嗎?”雖然我情商不高,說話很直率,但是最基本的常識我還是知道的,“要不要去買個水果籃過來?”
“不用。”唐瑞澤抓住我的手臂,拉著我往前走,“你回自己的家會買水果嗎?”
“當然不用啊。”我近乎脫口而出,說完我就明白了唐瑞澤的話。對於唐瑞澤來說,這裏是他的家,所以回家看望家人是不需要走那些虛禮的。
唐瑞澤拉著我一路走到了教堂的二樓,順著悠長的走廊一直走到盡頭,有一扇開著門的房間,那是一處臥房,有個滿頭白發的老人躺在床上。
唐瑞澤帶著我走了進去,床上的老人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睛,一雙灰藍色的眼睛裏有著慈祥的眼神。
“是瑞澤回來了啊!”老人微笑地看著唐瑞澤,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身邊的這個是女朋友嗎?”
“是妹妹。”我答道,“我是瑞澤的妹妹,是家人。”
唐瑞澤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神色。他走到老人身邊,詢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我大概是活不到今年的聖誕節了,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孩子。人總會死的,或早或晚而已。”老人笑著說道,“好久沒見了,瑞澤長大了啊!”
“嗯,養父養母對我都很好。”唐瑞澤說道。
“你們聊著,我出去走走。”我說了一聲,就從那個房間走了出去,唐瑞澤沒有阻止我。
我想,大概唐瑞澤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對牧師說吧。
從二樓下來,教堂裏來了人做禮拜。
我走出教堂,沿著一條小路走了一會兒,就是一片碧綠的草坪,草坪修剪得很好,一棵巨大的梧桐樹種在草坪的中央,梧桐樹的下麵放著四張木質的靠背長椅。
我走過去,在長椅上坐下,透過梧桐樹茂密的枝丫,可以看到碧藍的天和潔白的雲。微風拂麵,冷熱適中的溫度,讓人非常愜意。
我躺在長椅上,看白雲從藍天上飄過,這裏的天空和海邊的天空完全不一樣,並不是那種近乎能滴出水來的藍色,而是非常幹淨透明的淡藍色,隻是這麼看著,就能讓人放鬆下來。
教堂的鍾聲響起來,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被這鍾聲敲散了一樣,我舒服地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這樣躺了一會兒,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唐瑞澤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臉。
“起來了。”
我從長椅上坐起來,唐瑞澤在我身邊坐下,靠在長椅上,好一會兒才說:“是癌症末期。”
“很難過吧,畢竟那是家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不太懂如何安慰別人。
“嗯,我是九歲的時候被牧師帶去教堂的,九歲到十一歲,我都在教堂生活。”唐瑞澤緩緩地和我說起他的事情,“我的家在南方一座多雨的小城。你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人,一旦被人發現在某些方麵比較有天賦,就會被迫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六歲那年,我開始排斥去學校上課,於是家人就把我鎖在房間裏,他們給我買了很多書。我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去學校上學,要麼自己看書學習。”
“你一定選擇了後者。”
因為如果是我的話,也會這麼選擇吧。學校的課程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講,簡單到有些枯燥。
唐瑞澤說道:“那個房間小小的,有些昏暗,隻有頭頂有一盞白熾燈,通向外麵世界的隻有一扇窗戶。”
“那扇窗戶的對麵是一堵牆,因為窗戶是開向窄巷的,每到下雨天,那個小房間就分外昏暗,透過窗戶看到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唐瑞澤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直到九歲,三年的時間,我都是在那個小房間裏度過的。”
04
唐瑞澤九歲那年,他的父母給他報名參加了小學生奧數大賽,他拿到了第一名,被推薦去參加國際奧數大賽。
也就是在那一年,唐瑞澤的父母在送他去機場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場特大車禍,那時候他在飛機上,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孤兒。
後來他就在這個國家生活下來,直到被我爸媽收養,他都是在教堂裏生活的。
我聽完唐瑞澤的話,很久都無法平靜。
“別露出這種表情啊。”唐瑞澤敲了敲我的腦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已經不會覺得悲傷或是難過了。”
“那個時候一定很孤單吧?”我輕聲問道,很多東西他沒有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問,我怕我的直截了當會讓他難過。這個時候我多希望我的情商能夠高一些,那樣我就能說出一些安慰人的漂亮話。
“瑞澤,我是你的家人。不隻是我,爸爸媽媽還有奶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我隻能笨拙地說出這種話。
“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我總是在想,能夠來到你的身邊,我是多麼幸運。”他衝我微微笑了笑,“因為有你在,我的光芒就不會顯得那麼耀眼,而且你或許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實很堅強的。”
“一點兒都不堅強啊!”我低下頭,眼神黯然,“在我眼裏,瑞澤才是堅強又強大的存在。有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我總是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以至於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傷,如果我的內心能夠更強大一些就好了。”
“我說過你很坦率吧,不管高興還是生氣,都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其實不夠強大的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你看,其實我現在很難過,我卻不敢表露出來。有時候坦率也是一種勇氣,那並不是內心軟弱的人能做到的事。”他微笑地看著我,“每個人都有軟弱的一麵,就算是你眼裏很強大的我,也會因為某些事感到悲傷,也會因為某些事情而著急。沒有人能夠一直淡定從容,總有一些人或事會打破那種從容。”
我愣住了,難道唐瑞澤今天帶我來這裏的真正目的除了探望故人之外,就是想傳達這些話給我嗎?
“我讓你擔心了嗎?”他看出我這些天混亂的心境了嗎?所以才會和我說這些話,告訴我,我並不是那種軟弱的人?
“沒有。”他揉了揉我的頭。“別想太多,我隻是有感而發。走吧,我們回去收拾行李吧,畢竟明天就要回去了。”
“好。”我點點頭,和唐瑞澤並肩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總覺得原本有些空的心髒被某種東西填充進去,有些沉,卻讓我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