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說故事的人與聽故事的人
像一部漫長且悲傷的電影,我們在自己的路上跌跌撞撞。
你錯過我的寂寞,我錯過你的繁華。
我錯過你,這就是久別重逢的意義。
01
軍訓結束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大雨,像是誰站在天上,用水桶往下倒水一樣。我收拾好了行李箱,將其他東西收進小背包裏,打算回家。
“外麵的雨好大,雲雀,你今天就不要回去吧。”嶽琳說道,“不然該淋濕了。”
“不要緊的,我帶了傘,反正回去也要洗澡。”我說著,拖著箱子往外走,將鑰匙還給了宿舍管理員,撐開雨傘走了出去。
雨真的很大,就算有雨傘,衣服還是很快打濕了。
今天唐瑞澤還有課,所以我決定不等他,自己先回去。
行李箱是防雨的,所以手機和電腦這些東西都放在行李箱裏麵,身上濕了也沒有關係。隻是現在已經是初秋,這種陰雨天還是有點兒冷的。
我拖著箱子一路朝學校的大門走,校園裏空無一人。也是啊,這種大雨天,誰也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出來。
我是那個唯一的傻子。
其實冒著這麼大的雨離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不想遇到舒海寧,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他獨處。那天之後,我與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就算遇到了,我也會先轉身走開。其實有幾次,我感覺到他似乎想要和我說些什麼,我卻一點兒也不想聽他說。
舒海寧和我一樣,隻是軍訓的時候住校。軍訓結束之後,會每天回家。
這麼大的雨,他應該不會走吧!這樣就好,我可以安靜地一個人享受回家的旅程,說是享受,其實也不過是一路睡回去而已。
然而當我走到校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也恰好到了那裏時,我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掉頭回去,然而心裏有什麼東西在阻止我這麼做。我硬著頭皮拖著箱子走過去,決定將他當成透明人。
可是舒海寧顯然不是那種心甘情願當個透明人的家夥,他在我經過他的時候,開口喊了我一聲:“雲雀。”
我假裝沒有聽到,加快腳步往前走,這種時候我多麼痛恨自己沒有一雙大長腿,因為腿短,無論走多快,都能輕而易舉地被舒海寧追上。
“雲雀。”他又喊了我一聲。
我仍然假裝沒有聽到,隻是心裏湧上一股怒氣。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看到舒海寧,我的心裏就會開始醞釀怒意。
“為什麼不理我?”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終於忍不住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就好好當個陌生人吧!”
“陌生人就不會說話嗎?”他見我終於說話了,好看的眉眼彎了彎,“也有那種走在路上會打聲招呼的陌生人吧。”
“那種才不是陌生人!”我憤憤然回過頭,繼續往前走,無論他說什麼,我都不再理會了。
“胡說,明明也有那種會打招呼的陌生人。雲雀,你在國外待久了,太不了解國內的行情。”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當成透明人,而是在我麵前找存在感。
我把他的聲音當成背景音樂,一路聽到了地鐵站,然後買了票,拖著箱子走到了候車口。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天還真是讓人討厭。
忽然想起唐瑞澤和我說過,他小時候被關在隻有一扇窗戶的房間裏,每到下雨天,就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那時候的唐瑞澤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呢?對於那種陰雨天,是喜歡,還是討厭?
不過也是因為他,我才明白了一點。
那就是無論多麼強大的人,內心總有一塊地方是軟弱的,是別人想要觸碰就用堅硬的殼隱藏起來的。
唐瑞澤有,我有,那麼舒海寧呢,他有這種軟弱的地方嗎?
我忽然想起來,夏日煙火大會那天,田蘇對我說,三年前舒海寧發生過一件事,不過當時沒來得及和我說,田蘇有事離開了。那之後我就把這件事忘了。
舒海寧那天對我說,他和花月眠沒有交往,雖然當時我怒氣衝衝的,但其實他說的那些話,我都聽進去了。
他說他隻是不能放著她不管,如果連他也不管她,那麼她是沒有辦法好好生活的。
我怔住了,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我當時因為生氣,對於他的話,我完全沒有深想。是不是他和花月眠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和那天田蘇要說卻沒能說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嗎?
想不明白,頭腦有些發脹,我果然還是不適合想這種事情。人類不是機器人,做法和想法都沒有固定的數據,按照我這種情商,是想不出答案的。
地鐵進了站,車門開啟,我走了進去。因為是起始站,所以車廂裏沒有人,我走進去坐下來,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衣服已經是半濕狀態。
舒海寧在我對麵的位子上坐下,我偏過頭,這樣就不用看到他的臉了。
“我有這麼讓你討厭嗎?”他低低問了一聲,“以至於看我一眼都嫌多餘。”
“被你這麼追著問,還真是……”我心中煩躁極了,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可那些話都是不能說出口的。曾經無論是高興還是生氣,都能夠坦率地說出來的那個我,到底去了哪裏?
真討厭現在的我啊,那些話藏在心裏,讓我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舒海寧,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我看著他的眼睛,“你能告訴我,在你的眼裏,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或者說,對於你來說,我算什麼?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以前和你說過吧,我總覺得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很奇怪,最接近的時候隻有一毫米的距離,可是那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你隻要否定一下,我們就是擦肩而過都不會回頭看對方一眼的陌生人。為什麼你能夠做到這種事,明明說好的卻不遵守約定?”
我說了要做陌生人,可他今天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
“我不記得我答應過這種約定。”他認真地說道,“請不要單方麵做出這樣的限製。”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淡定,要是我先發火,我就輸了。
“雲雀,我們成為朋友吧。”他坐在我的對麵,自說自話地又說出了這種話。
02
為什麼我們如此不契合呢?
在我和他之間隔著十幾米距離的時候,我想和他成為朋友,他卻隻想讓我們成為陌生人。
在我和他之間隻剩下一毫米距離的時候,我想和他成為陌生人,他卻想和我成為朋友。
忽然想起唐瑞澤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無論是你還是舒海寧,你們把朋友這種關係當成了什麼啊?”
從那個時候起,我大概覺察到自己的心意了,所以不再執著於和他成為朋友。因為我要的不是朋友,我要的是和他在一起。
那麼現在,舒海寧,你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成為朋友這種話的?
“好啊。”忽然覺得有些累,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一開始是我先去招惹他的,我想和他成為朋友,那麼現在,舒海寧,讓我們成為朋友吧!
聽到我肯定的答案,舒海寧卻有些意外。
“怎麼了?”我問道。
他抿唇笑了笑:“我以為你肯定不會同意的,這麼幹脆果斷地說‘好’,有些意外。”
“我就是這麼直接的人。”這樣就好,回到從前那樣,生氣或者高興,都用最直接的方式說出來。很多話藏在心裏,會讓我越來越煩躁,也讓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我向來喜歡直接的人,因為我就是這麼直接的人。
“總之,我們不是陌生人了,是朋友。”我總結了一下。
“作為朋友,我們來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吧。”他說著,將手機翻出來,靜靜地等我報上號碼。
我伸出手,說道:“手機給我,我來撥一下。”
他將手機遞到我手上,我拿過來,按下撥號鍵,將撥號鍵盤調了出來,我用他的手機撥了一下自己的號碼,聽到箱子裏手機響起來之後,我就掛掉了電話,按了一下返回鍵。
返回之後,手機界麵上是通話記錄,一整排的都來自於一個人——花月眠。
那瞬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我將最上麵一個號碼,也就是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了,我將手機還給了他。
“還是算了。”我說,“反正一個班級,隨時都可以聯係吧。”
這時候正好地鐵到站了,我帶著行禮箱出了地鐵,舒海寧跟在我後麵走了出來。
他加快腳步走到我前麵,伸出手臂擋在了我麵前。
“為什麼要刪掉?”他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沒有必要,反正住得很近,而且都在一個班級上課。”我坦蕩地看著他的眼睛,“就這樣吧,不然我沒有辦法把你當朋友。”
我將他放在我麵前的手壓下去,我心裏所想的,我已經直接傳達給他了。
以後也會這樣,不再把那些話都藏在心裏,我不喜歡自虐,很不喜歡。
舒海寧沒有再堅持,應該是明白了我的話。走出地鐵站,我撐起雨傘,走入嘩啦啦的大雨裏。
“那明天見。”在分岔路口,我對舒海寧說了一聲。
“嗯,明天見。”他衝我點了點。
我轉身往前走,很想回頭看一看他是不是還站在那裏,最後卻沒有這麼做。
既然我已經決定了隻是朋友的關係,那麼就不再做多餘的事情了。
這樣對我、對舒海寧都好吧!
回到家之後,我泡了個熱水澡,這才感覺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天快黑的時候,唐瑞澤才回家,和我一樣,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等到唐瑞澤洗了澡出來,奶奶就張羅著吃晚飯了。
“明天要開始正式上課了,你沒問題吧?”唐瑞澤吃飯的時候問我,“我不擔心你聽不聽得懂課,我擔心你要一直找教室。”
“喂,我在你心裏到底是有多不靠譜啊?”我一臉黑線,雖說我平時有點兒不記得路,不過已經待了半個月,要是還不認識路,那麼我是有多白癡啊。
“這可不一定,畢竟每節課的教室都不固定,你認識你們班級教室沒有用,上課不一定是在自己的班級。”唐瑞澤笑著說道,“現在還有自信嗎?”
“呃……”好吧,我承認我沒有自信了。
雖然開學已經半個月了,但是一般班級集合的地方都是在班級教室,去班級教室我倒是很熟,但是其他教室就有點兒難度了。
“反正到時候看門牌。”我揮了揮手,“這點兒小事難不倒我的。”
唐瑞澤見我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再說打擊我自信的話了。
吃完了晚飯,我進了書房看書,唐瑞澤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
“明天早上我喊你起床。”他在一堆書上坐下,“今天怎麼沒有等我一起回來?我還想幫你拿行李的。”
“因為你還有好多節課,所以就先回來了,反正行李也不重。”我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最主要的是,我原本打算躲開舒海寧的。”
唐瑞澤知道舒海寧和我同班之後,著實吃了一驚,因為按照舒海寧的分數,去更好的學校也是完全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