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哀帝延佑三年冬,晉北,獨鬆鎮。

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然是黃昏時分,天空中飄飛的大雪依然還是不見停止,六馬酒館的店小二裹著一身禦寒的棉襖,縮著身子抄著手斜靠在酒館門外的鑄鐵炭火盆上取暖。晉北國的冬季向來苦寒,每年的此時家家戶戶都全靠炭火盆取暖;店小二身邊的這盆炭火也燃的正旺,可惜身處室外,石炭燃燒的熱量都被寒風一吹全部帶走了,取暖的效果可說是聊勝於無,店小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圍著火盆不停的跺腳取暖,“這賊老天,雪一下就這麼冷。”

他隔著酒館門簾的縫隙朝裏麵望了一眼,跑堂的夥計在酒館裏忙前忙後,邁著小碎步給店裏的客人切肉篩酒。

屋子裏因為尚有幾桌客人,老板大方的點燃了好幾個炭火盆,關上門窗之後將整間屋子裏的溫度都帶了起來,暖洋洋的溫暖如春。

一樓大堂裏三三兩兩的坐著幾桌本地的客人,還有兩桌是途經此處的外地客商;幾杯熱酒下肚,喝酒的人都渾身燥熱起來,好幾個客人都熱得脫去了禦寒的皮裘;幾個鎮子上的行商豪客帶著自己相好的姑娘避開家裏的妻室躲到這裏來喝酒,幾個豪客都是鎮子上知名的土財主,腰纏萬貫大灑金銖,包下了一樓的幾個雅座,隔著薄薄的門簾與自己身邊的姑娘打情罵俏。

幾個大男人與姑娘圍坐在一起借著酒勁兒猜拳行令,作為勝者的花紅,酒桌上堆著成堆的金銖,姑娘贏了便拿錢,男人贏了姑娘們便得喝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又是一招意圖不軌酒後失身的套路,不過同行的幾位姑娘都是飽經風塵的角色顯然見過世麵,一時半會倒也穩的住;故意露出如霜似雪的脖頸和肌膚來**那幾位土財主,一群老男人流著口水色迷迷的看著姑娘們的曼妙身段,不時的借著猜拳行令搖晃骰盅的機會在她們的身上蹭一蹭或是捏一把,好像幾隻發情的公狗;姑娘們一邊逢場作戲虛與委蛇的應付著客商們的灌酒,一邊想方設法的把桌上的金銖揣進自己的香包裏。

“媽的,這幾個姑娘今晚怕是難逃這幾個闊佬的毒手,這可糟蹋了這麼好的姑娘,”蹲在門口凍得鼻涕冒泡的店小二想起了自己的意中人采蓮,和堂子裏的這幾位姑娘一樣,都有著晉北女孩兒特有的雪白肌膚和柔美身段,自己每晚做夢時也經常夢見采蓮和自己在一起出雙入對;去年自己托媒人提親時拿不出女方雙親要求的一百五十金銖的聘禮,最終隻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被族人強逼著嫁給了鄰村的王員外做了小妾,采蓮自從做了妾室以後出出入入都有了隨行的下人和轎子,自己礙於身份,就隻能在村口遠遠的看一眼再也無法走近自己的心上人身邊五步之內了,一想到這裏,店小二忍不住就自言自語嘀咕道,“這世道就這樣,有錢能使鬼推磨,采蓮能嫁給那王員外,還不是因為父母貪圖人家送出的那筆聘禮?足足一百五十金銖啊,在晉北這地方,這筆錢可足夠置下一片產業了。所以說啊,這事兒你還真怨不得人家采蓮,誰讓你就是個窮跑腿的店小二呢?姑娘要真跟了你,這輩子還不是一樣受苦?”

就在此時,一人一馬從漫天紛飛的大雪中走來,牽馬的是個中年文士模樣的男人,男人抬頭看了一眼紛紛揚揚的雪花,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逐漸走近了六馬酒館。

店小二心中一喜,要是把這位客人迎進店裏去自己也能順帶著進到店裏烤火取暖,因此是忙不迭的撐開放在自己身邊的那把油紙傘,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殷勤的把傘放到中年文士的頭頂替他遮住了空中飄落的雪花,“客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趕了大老遠的路,這天寒地凍的,快進來喝一杯暖暖身子。”

中年文士沒有急著答話,他停住腳步,抬眼看了看已被白雪覆蓋的官道,“敢問兄台,此處可是獨鬆鎮?”

“對,對,這不就是獨鬆鎮嘛;看見官道盡頭的那顆大鬆樹沒?那可是當年晉侯大人的祖上外出征伐開疆辟土時種下的,過了好幾百年才長這麼大,本鎮這才因此而得名獨鬆鎮嘛。”

“此去雲夢山又有多遠?”

“喲,客人是要去那裏?那可遠著呢,過了本鎮,還得向前走三十裏才到山腳呢。小的我可不是想硬拉著客人住店,公子你要進山,晚上這可不行,黑燈瞎火的,天上又飄著鵝毛大雪,猛虎野獸像你們這樣力敵千軍的武士那當然是不怕的,隻恐晉北國這裏山山相似,我倒擔心公子你迷了路。”

中年文士的眸子一亮,警覺的發問道,“兄台怎知在下是武士?”

店小二嗬嗬笑著,用手一指馬鞍上斜插著的那柄古劍,整隻長劍都被中年文士用粗陋泛黃的破布層層的纏裹起來,看不見劍身的樣子,但露出的劍柄卻毫無疑問的暴露了它其實是一件兵器的身份。

中年文士笑起來,“兄台好眼力,這確實是在下的隨身兵刃,如今世道不太平,一個人出遠門總的帶把兵器防身。”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店小二忙不迭的點頭附和。

“也好,那就依兄台之言,今晚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雪停了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