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門方向傳來砰然一聲大震。
似乎是兩扇大門豁然而開的聲響。
怎麼會有這樣的聲響?
不想可知,有人撞開了兩扇大門。
四個人微一怔,歐陽霜立即揚起雙眉道:“小雪,去看看是誰踹開了咱們群義鏢局的大門?”歐陽雪應聲要動。
郭懷猜著了八分,抬手一攔道:“兩位陪年爺坐坐,我去吧!”
他沒等歐陽霜再有任何表示,邁步就走了出去。
他這兒出客廳到了院裏,大門口方向已一前二後闖進來了三個人。
前頭一個,是個年漢,高高的個,淡金般一張臉,稀疏疏的幾把短胡。
後頭兩個,則是兩個神情剽悍的壯漢,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衣,前頭一個兩手空空,後頭兩個則都提一把帶鞘單刀。郭懷就停在廳前石階下,那三個一見廳裏出來了人,也立即停在院裏,離郭懷隻不過丈餘。郭懷永遠是那麼平靜,那麼從容:“你們是天津船幫的?”
那高個年漢冷然道:“你好眼力。”
郭懷道:“兩扇大門是你們踹開的?”
那高個年漢道:“你說得也不差。”
郭懷微一點頭:“好,現在是你們天津船幫反過來欠群義鏢局的了。”
那高個年漢冰冷的一笑:“你大概就是群義鏢局的那個郭懷?”
郭懷道:“你好眼力,說得也不差。”
那高個年漢道:“那麼我告訴你,別說是兩扇大門了,從現在起,京城地麵也沒有你群義鏢局這一號了。”郭懷道:“就憑你跟帶來的這兩個人?”
那高個年漢冷笑一聲道:“足夠了,不過我仍然願意讓你知道一下。”
一頓,揚聲大喝,聲如霹靂:“上來!”
喝聲方落,群義鏢局的三麵牆頭,人影一個連一個,翻閃疾快。
轉眼間,那高高的牆頭上已站上了二三十個人,清一色的神情剽悍黑衣漢,個個手裏都提把帶鞘單刀。郭懷微一怔,旋即倏然而笑:“原來如此,天津船幫不會是已經傾巢而出了吧?”
那高個的年漢冷笑道:“姓郭的,你小看天津船幫了”
郭懷道:“我本來也沒有大看它。”
那高個年漢臉色一變,就待再說,忽然一怔,目光立時轉注郭懷身後,郭懷聽見了,廳裏有人出來了,一個,而且是年羹堯。
隻聽高個年漢道:“沒想到能在群義鏢局看見第二個男人。”
郭懷道:“這位不是群義的人,是群義的客人。”
高個年漢於一笑道:“那好,天津船幫不傷跟群義無關的人,讓他走。”
隻聽年羹堯道:“天津船幫高義,隻是我要是現在走了,往後,群義鏢局還會要我這個朋友麼?”高個年漢道:“你很夠朋友義氣,隻是你放心,從現在起,京城地麵上已經沒有群義這一號,也沒有群義一個巴掌數得過來的這幾個人了。”
年羹堯道:“我懂你的意思,隻是這兒是天腳下,京城重地,你們天津船幫這樣公然率眾行凶,未免太不把王法放在眼裏。”
高個年漢冷笑一聲道:“王法,沒人不讓官家管,現在他們就可以派人來管,現在不管,等事過以後也可以派人找上天津船幫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隨時歡迎官家的人來!”
年羹堯還待再說,高個年漢話鋒微頓,臉色一沉,又道:“我給你數到十的工夫,讓你離開群義鏢局。”年羹堯道:“多謝好意,不必數到十,我現在就可以答複你,我不會走,想留下來開開眼界,他飽眼福。”高個年漢臉色再變。
郭懷那裏已說了話:“群義不敢逐客,但請作壁上觀。”
年羹堯道:“可以,那得你閣下應付得了。”
郭懷道:“等應付不了的時候,我自然會求賜援手。”
“咱們一言為定。”年羹堯說:“告訴你一聲,兩位歐陽姑娘已回後頭去了。”
顯然,這意思是暗示郭懷,兩位姑娘已回後頭照顧去了。
郭懷微一笑道:“想必是閣下的運籌帷幄,調兵遣將。”
“不,我不敢居功。”年羹堯道:“是兩位姑娘自己的主意。”
隻聽高個年漢冰冷的道:“話說完了沒有?”
郭懷道:“不必管我們說完了沒有,你隨時可以動手。”
高個年漢一點頭:“好。”
他這裏隻這麼一聲“好”,他身邊兩個提刀漢已然鋼刀出鞘,閃動身軀,一左一右,騰躍跨步,兩把鋼刀挾帶著風聲,直劈而下。
這兩個,在刀上的造詣想必不俗,鋼刀揮動之間,居然能帶起了刀風。
可惜,他們碰見的是郭懷。
郭懷的下半身沒有動,隻上半身移挪,微一閃動間,兩刀同時落空,然後,他抬手微拂。
就這麼微一拂,兩聲悶哼,兩把鋼刀倏化作長虹,衝天而起,映著旭日,寒光暴問,而那兩個,則抱腕疾退,疼得臉上已變了色。他兩個剛站穩,兩把鋼刀帶著耀眼光芒直瀉落下,“篤篤”兩聲插在地上,人土半尺餘,刀身還不住顫動。
年羹堯脫口叫道:“好,隻一招。”
郭懷淡然一笑:“閣下數得不錯,他們既然存心來挑群義鏢局,就該派些像樣兒一點的。”那兩個,在刀上的造詣是不錯,在天津船幫是好手,也都是以一當十的角色,可沒想到在郭懷一招之下,就丟盔棄甲了,絕沒想到。
高個年漢臉色煞白,厲喝道:“姓郭的,不要得意太早,你再試試。”
一頓,暴喝:“殺!”
“殺”聲,三麵牆頭那二三十個黑衣漢鋼刀出鞘,一起騰空而起,半空,二三十把鋼刀如旭日,閃閃刀光彙成了一張光網,疾瀉罩下,聲勢相當驚人。
郭懷一笑道:“你們把兵刃抓緊了!”
話落,抬腿,地下一把單刀應腳飛起,郭忙伸手抄住,振脫抖刀,刀花一團,倏化光幕,未見他作勢,他整個人已直飛而起,疾迎當頭罩下的那張光網。
沒聽見金鐵交鳴聲,隻聽見連聲的問哼,悶吟聲,光網與光幕一時俱斂,那二三十個黑衣漢四散落地,兩手空空,各以左手捧右腕,指縫之滲出了血跡。
再看郭懷,他已落回原處,手裏的那把單刀也已插回了地上,氣定神閑,瀟灑飄逸,沒事人兒似的。二三十把鋼刀哪兒去了?
一陣蒙雨似的,錚然連聲,落了一地。
這是什麼武功?簡直神乎其技。
那二三十個,連那高個年漢都算上,個個楞在那兒。
高立石階上的年羹堯,驚歎出聲:“生平僅見,歎為觀止,我算是開了眼界,他了眼福了,閣下,你讓我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學。”
郭林道:“閣下謬獎,無人不知,我也清楚,閣下是位大家,深不可測,在閣下麵前,我是班門弄斧,怕隻怕貽笑大方。”
話聲方落,後院方向傳來兩位姑娘的叱喝聲。
郭懷雙眉一剔。
年羹堯道:“果不出兩位姑娘所料。”
高個年漢倏地定過了神,兩眼奇光剛閃,瘦臉上剛現得意神色,微風颯然,眼前一花,他的左肩並上已落下了五把鋼鉤,立時肩骨欲碎,痛澈心脾,耳邊響起郭懷的話聲:
“叫他們馬上住手,到前院來。”高個年漢定睛再看,郭懷就站在他眼前,神色冷肅,威態懾人,由不得他不聽話,忙揚聲道:“住手,都過來!”
別說,他這一聲還真有用。
喝聲方落,後院牆頭上竄出八條人影,鷹隼般掠過來,落在前院裏,又是八個提單刀的黑衣漢。他八個,一見眼前情景,也立時傻了眼。
郭懷冷然道:“你們已經找過群義了,現在該我找你們了,帶話你們幫主,叫他隨時等我,滾!”一聲“滾”,手離開了高個年漢的左肩,落在他左臉上。
“叭!”
一聲脆響,高個年漢翻身摔倒,一連兩三個翻滾,再起來時,滿嘴是血,牙掉了好幾顆,沒聽地哼一聲,也沒見他回頭看一眼,隻見他脫弩之矢似的竄出了群義鏢局的大門。
帶頭的一跑,剩下的那還有不跑的?
那二三十個,轉眼間跑得一個不剩。
年羹堯仰天縱聲長笑,聲震長空:“痛快!痛快!”
話聲一落,凝目望郭懷,一雙虎目之奇光閃射,一臉的肅穆神色:“閣下,對你,我又多認識了許多,雍王府想幫群義這個忙,不但是把人憂天,而且是多此一舉,年羹堯能交上你這麼個朋友,不虛此生,雖死無憾,不敢再多打擾,告辭!”
他走了,郭懷也沒多留,隻送出了大門口。
出了大門口,年羹堯仍沒多說,隻抓緊了郭懷的手,緊了緊,然後抬手上招,兩個護衛打扮的漢騎著兩匹馬,拉著一匹高大健騎,從不遠處街道拐角疾馳而至。
接過韁透繩,翻身上馬之後,年羹堯說了聲:“閣下,別忘了年羹堯這個朋友,咱們再謀後會!”抖韁縱馬,帶著兩個護衛,飛馳而去。
望著三人三騎轉過街角不見,回過身,前院裏已來了兩位姑娘。
望著一地的鋼刀,歐陽雪道:“郭大哥,你把他們”
郭懷道:“沒把他們怎麼樣,讓他們走了,留下這麼一堆廢鐵,恐怕能賣個十幾二十兩銀,也就夠了。”歐陽雪笑了。
歐陽霜也為之忍俊不住。
這是郭懷頭一次看到大姑娘歐陽霜臉上展現笑容,花朵兒乍放似的,好美,連郭懷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大姑娘察覺了,嬌靨突然一紅,微微低下了頭。
這位冷若冰霜,愧煞須眉的女英豪,此刻居然是冷意不見,英風盡失,女兒家特有的嬌羞之態畢露。郭懷有意無意的盆開了話題:“老鏢頭怎麼樣?”
二姑娘歐陽雪道:“又睡了,睡得好沉,剛才那麼吵都沒驚醒。”
內城,安定門內東邊,北新橋,有一座大府邸。
一圈圍牆丈高,門頭高大宏偉,白玉似的石階高築,門口一對石獅,八名穿戴整齊,挎著腰刀的親兵站門。門頭上,橫額黑底金字,四個大字寫的是“雍郡王府”。
敢情,這就是貴為皇四,四阿哥雍郡王允禎的府邸,這座府邸,也就是後日專養喇嘛、供奉密宗高手的雍和官。蹄聲震天,三人三騎,年羹堯帶著兩名護衛飛馳而至。
誰敢在郡王府前騎馬?
年羹堯他就可以,四阿哥,雍郡王曾經有過一句話,年奠堯所至,一如他親臨。
馬到雍王府前,八名親兵一起打下千去,年羹堯翻身離鞍,把韁繩往後一交,看也沒看八名親兵,大步進入了雍王府。
他這兒剛進前院,花磚鋪成的走道上,已並肩迎來了兩個人。
這兩位,一位正是雍郡王允份,一個則是位瘦削身材,鷂眼鷹鼻,留著稀疏疏山羊胡的老頭兒,這位,一看就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
年羹堯在幾步外就欠了身:“舅爺!”
舅爺?敢值這瘦老頭兒是雍郡王允禎的舅舅隆科多。
難怪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他是這位皇四雍郡王的智囊頭兒。
隆科多含笑抬了抬手。
雍郡王則上前拉住了年羹堯:“小年,怎麼樣?”
年羹堯道:“四爺,能不能裏頭說去?”
隆科多笑道:“就是嘛,小年的人都回來了,還跑得掉,你說他什麼時候給你辦砸過事兒?”雍郡王也笑了:“行,我就多忍會兒。”
他拉著年羹堯,跟隆科多三人並肩去了後院。
廣大而且深不知幾許的後院東角有一間敞軒,三個人就進了這間敞軒。
一進敞軒,自有包衣趨前伺候,雍郡王可沒讓他們伺候,隻等他們奉上了三杯香茗,就擺擺手把他們支出去了。包衣們一退,雍郡王立即笑望年羹堯:“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嗓?”
隆科多道:“又不是要吊嗓,先潤什麼嗓,小年,他這是催你呢!”
年羹堯何許人?這還能不知道?沒說話,他先整了整臉色:“四爺,我先告訴您件事,您沒找錯人,這個郭懷,譽之為當世第一,絕不為過,事實上,他確是我生平僅見接著,他把一趟群義鏢局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畢,雍郡王驚喜之情形於色:“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憑他這樣的一身所學,從今後左邊是你,右邊是他,身後還有位足智多謀,老謀深算的舅舅,放眼當今,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隆科多道:“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我深知小年向不輕許,天下英雄也從不作第二人想,能得他這麼推舉的人,那是絕錯不了。”
雍郡王道:“舅舅,所以我說無論如何非得搶先一步把他抓在手裏不可。”
年羹堯道:“四爺,您恐怕還沒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