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央睡得迷迷糊糊間,突然覺得身後有股涼涼的氣息。她驚覺中坐起身來,可已是晚了,一隻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而另一隻手已經鉗製住了她的身子。她本能地掙紮著站起身來,因太過用力,腳下的凳子已被她踢翻,在安靜的院子中弄出一陣聲響。可奇怪的是,便是如此大的聲響,門外竟沒有一個丫鬟衝進來,似乎院中並沒有人在看守一般。夜央看準時機,趁那人將她拖向後窗之時,猛地張嘴向他手的虎口位置咬去。那人吃痛卻沒有鬆開,隻是身形頓了一頓。而夜央又是趁這一頓,連忙抄起桌上的茶壺反手朝身後之人的腦袋砸去,這一砸才逼得那人不得不退後一步並鬆開捂住她的嘴。雖然那人仍有一隻手製住了她的胳膊,可夜央還是迅速地轉過了身,看清了那人的容貌:“是你?你怎麼在這裏?”隻見白羽抬起剛剛鬆開的那隻手,皺著眉看了一眼自己虎口上一排整齊的牙印。月光照亮了他挺拔的身姿,夜央聽到他冷聲道:“不要說話,跟我走。”話音剛落,還來不及動身,兩人就看見兩邊窗戶上出現了幾道黑影。那些人步子極輕,動作也是極快,不消一會兒便已將夜央的屋子前前後後地圍了起來。夜央尚未反應過來,便被白羽猛地一拉,兩人便已蹲在了地上,而他們倆的身影也已消失在窗紙上。一時間,屋內屋外都是靜悄悄的,夜央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轉過頭去看著白羽,卻見白羽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而是專心致誌地豎耳聽著什麼。夜央覺得這場麵像極了他們尚在幽溟山時的情形,於是她也學著他靜心聽著窗外的動靜。果然,片刻後她便聽到了極其細微地如同人呼氣的聲音。這聲音一響起,一旁的白羽便立刻捂住了她的口鼻,同時也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這是什麼?迷藥嗎?她想著想著便不禁屏住了呼吸,臉漸漸變得有些通紅。白羽在一旁看著她的臉色變化,知道不妙,正想示意她不用刻意閉氣,卻沒想到她此刻恰好已是堅持不住。夜央克製不住自己,猛地吸了一口氣。先入鼻的是來自白羽手上略帶血腥卻又有些風沙的味道,接著才是一股幽幽的迷人的香草味。那味道很是好聞,她覺得自己竟有些沉醉在那香味中,意識裏是一片刺眼的白。白光最亮的地方,夜央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依舊是溟王和那穿著月粉色小襖的女子。這是夜央第一次看清那個女子的麵容。她秀麗的臉上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那眼睛十分有神,仿佛輕輕一眨便千言萬語盡在其中。她長得並非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可總歸是令人挪不開眼的,隻一眼,便覺得她整個人都充滿了生氣,讓人忍不住想靠近。隻見那女子彎腰摘下一株有著數朵紫色小花的植物,轉身對緩步而來的溟王淺淺一笑。她說:“看,找到了!有了它就可以救那隻小兔子了!”溟王看她的表情很是寵溺,嘴角含著笑道:“這沙華紫雖可以鎮痛,可是香味也能麻痹人,你可千萬不要誤吸了。”他本就長得十分英俊,此番微微含笑的儒雅模樣更是令人覺得有無數陽光照耀心底。“阿嚏!”話音剛落,那女子便打了個噴嚏,作勢便要昏倒,好在溟王眼疾手快,一步向前摟住了她下沉的身體。他看著她合上的眼睛,無奈地搖頭笑道:“早說了不要拿得那麼近,就是不聽。”“嘻嘻,騙你的!”聽到他這句話,懷中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對他調皮地做了個鬼臉,笑著跑開了。溟王雖被她戲弄,卻沒有生氣,隻站在原地,笑著看她跑向那白光的盡頭,而夜央感覺自己也正隨著那女子跑向那盡頭……“阿央姐姐!”白光的盡頭是一片昏黃的燭光,見到夜央醒來,小石頭趴在床邊差點興奮地跳了起來。夜央隻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散架了一般,順帶著還有點記不起剛剛發生了什麼。她隻隱約記得好像在看到白光的期間還聽到了些打鬥的聲音,自己好像也被人帶著甩來甩去的,其他的確實一時間記不太清楚了。她轉頭看了看四周,這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屋子,除去自己躺著的這張床和床尾處的一個沉木箱子,夜央幾乎看不到其他任何家具,就連鍋碗瓢盆等日常物什都是被淩亂地擱在鑲入破舊牆麵的架子上,不過好在東西也不多,那架子還能放得下。“這裏是……?”夜央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頭,努力回想著白光出現之前的事。“阿央姐姐,你不會又失憶了吧?你在張府遭人襲擊,是阿羽哥哥救你出來的!”經過小石頭的提醒,夜央想起了房間裏的迷香,也想起了突然出現的白羽和黑影。“那群黑影……我好像昏了過去,白羽他……他是怎麼救回來我的?”小石頭摸了摸腦袋,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走到村口的時候,阿羽哥哥就一言不發地拉著我到了這裏,然後他說回去接你。後來過了好久好久,等到我都快睡著的時候,阿羽哥哥才抱著昏迷的你回來,而且他好像受了傷。”“受了傷?”夜央心裏一驚,以白羽的身手,怎麼會被那群人所傷?“他人呢?”“啊?阿羽哥哥啊?他在外麵……”夜央不等他說完,便已開了門出去。門外,天色微微浮白,一抹橙紅已在天邊出現。夜央看見白羽的時候,他正在端詳著自己的手。夜央心中奇怪,走了過去,這才看見他虎口處的一排牙印,不禁想起了自己情急下咬的那一口。“你的手……還好吧?”她有一點點心虛。聽見她的聲音,白羽放下了手,轉過身去如若什麼事都沒發生般道:“沒事。”“我聽小石頭說你受了傷,你……”她如同試探般的語氣不免讓白羽臉色一沉。本來他抱著昏迷的她離開那個房間不是什麼很難的事,畢竟是一群女人,雖說都有點身手,對付常人足夠,可要對付他還差得太遠。他隻花了三招,連劍都沒有拔便打倒了那個假冒的張夫人。一切本是非常順利,可偏偏剛離府便遇到了那群黑衣人,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人還真派來了那個唯一有用的人。懷中抱著夜央,他自然是無法完全施展拳腳,隻能被逼著邊擋邊跑,這還不算,徹底逃脫之前他還因護著懷中的她臂上又挨了一刀……“白羽?白羽?”夜央見他不吭聲,以為是不是他身上真的有哪裏不舒服,連忙湊近了點推了推他。可恰好夜央推的地方是他才包紮好的傷口,傷口裂開的疼痛感讓白羽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移,冷冷道:“沒事。”“……話說回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還那樣出現,嚇了我一跳。”夜央倒也沒注意到他的傷口,畢竟他那一身黑衣恰好掩蓋了滲出的絲絲血跡。“因為張夫人不是你的母親。本想悄悄帶你走,可惜還是晚了一點。”白羽看著天邊一點點升起的初陽,瞳孔中的光也一點點聚集,而他的皮膚卻在晨曦中越發蒼白。夜央沒有很驚訝,反倒是想起了什麼:“她確實不是。我記得昏過去前,那群黑影的身姿看上去都是女子,有一兩個還挺熟悉,而且我昏迷的時候好像還隱約聽到了張夫人的聲音。”白羽聽到她這話倒是瞄了她一眼,似乎懷疑她昏迷的時候是否真的聽到了什麼聲響。“這樣說來,你早就知道了?”夜央將事情前後串了串,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故意假裝離開,引她出來。你早就在懷疑她了?到底是什麼時候……”“當你問她可曾見過我時,她的表情有過一絲慌張,我便有些在意。而後來她說是陛下告訴她關於你的事情,我就更加確信。如果真如她所說,陛下不會不告知她你要嫁的王爵大人已病逝的消息,而她卻一眼認定我是王爵大人,顯然你的事不是陛下告訴她的。不管她從何處得知你的情況,都值得讓人懷疑她的目的。”“那你怎麼知道她的目的呢?即便她說謊,你也不一定能知道她要做什麼吧?”“是碧青百歲。碧青百歲是一種很罕見的蟲豸,能治愈很多疾病,可很少有人能找到,所以價值不菲。雖說這蟲豸值不少葉幣,可作為如此大的一座府邸的女主人,想必見過的金銀財寶也不少,可那天張夫人對碧青百歲的緊張程度並不像一個見識過許多稀奇珍寶之人,反而如同一個偶得珍寶的盜賊,而且——”“而且那天她去教訓了那群下人後,回來時還沒來得及收斂的神色也太凶狠了點。經你這麼一說,”不等他說完,夜央便接了下去:“我倒是想起來,張夫人的一舉一動確實不像是大戶人家的主母。雖然她穿的雍容華貴,可她的言談舉止都太過粗野了些,在府門口見到我便又哭又抱。還有進院的時候,那般興致勃勃地向我們解說府內的景致,有些太過刻意地帶著炫耀之色,還有……”正說到一半,夜央突然停了下來,隻因她看到白羽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她。“我……說的不對嗎?”不知為何,被他這樣盯著讓她有些不自然。許是白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轉過臉去看著天邊。半響才搖了搖頭,口中道:“不是不對,是都說對了,你比我想象地要聰明,有點像她……”“她?”白羽卻不再回答,隻看著天邊,神色是前所未有過的專注,或者說,深情。雖然頭一次從他嘴裏聽到對自己的讚揚,夜央很驚訝,可她更加好奇,那個拿來與自己相比較的女子,又是誰?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莊子周圍的田地已隨著幻土的移動而不見了。沒有了穀底的遮擋,迎麵而來的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吹散了夜央用翡翠簪子挽起的黑發。悠揚的風聲裏,一陣拐杖聲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