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盡於此,敖玉抬起憂愁的雙眸望向桃花樹妖。
那一雙清亮的眸子裏此刻寫滿了心疼,或許是得知自己心愛的人即將遠去時,流露出的一種無奈和不舍吧。
而桃花樹妖的表現則異於往常,那一句“她能複活”已然攪亂了他的心扉。
哪怕是失去這得之不易的人形,他也毫不在乎,“隻要.....隻要她能夠回來,哪怕是去摘天上的星雲,他都毫無畏懼!”
桃花樹妖暗暗地思忖著,臉上則漸漸地露出了笑,這笑愈來愈大,直到最後變成仰天長笑。
或許這一切的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終在這一聲淒厲的尖嘯轉化成了水月無痕。
敖玉看著眼前的人漸漸失去理智,心中最後的一絲憐憫也隨著桃花樹妖的狂笑,而漸漸磨滅。
“終還是不甘心是嗎?”
敖玉暗暗地想著,他苦歎一聲,終還是從龍骨取出了用龍筋做成的九節鞭。
敖玉私心想來正要鞭打桃花樹妖以喚清醒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突然自不遠處傳來,忽高忽低,回旋婉轉,語調低沉,如泣如訴,冷泉低咽,風泛鬆濤,其韻揚揚悠悠,儼若行雲流水,聽來猶見高山之顛,層巒疊嶂,幽澗滴泉,雲霧繚繞,飄忽不定。
“好悅耳的簫聲!”仿似被那簫聲吸引,桃花樹妖停止了狂笑,敖玉停下了手中動作,紛紛向著笛聲傳來之處望去。
敖玉不禁脫口而出道:“此人所吹奏的乃是《二十四冷月》
桃花樹妖頓了頓才接著款款回道:“此曲源自薑夔的《揚州慢》 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戌角悲吟。
淒涼而婉約。
這樣的笛聲,似乎曾在桃花樹妖的記憶中出現過......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桃花樹妖脫口吟出詩句,心神隨即一蕩,手指竟不由自主的在虛空中彈奏了起來,而桃花樹妖的腳步則愈來愈往前走去。
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湖;清清冷冷,鬆根之細流。那吹簫人似乎也已經發覺了桃花樹妖合奏的琴音,清麗的笛聲漸漸由緩而急,繁音漸增,隨即激揚,檀木古箏的琴音和平中正,夾著清幽的笛音,動人心弦,那一瞬間,連四周一向喧鬧不堪的鳥獸蟲鳴也靜得如同無人一般,連一向聒噪的敖玉此刻都少有的安靜如美少年般。
琴笛似在一問一答,琴音漸漸高亢,笛聲卻慢慢低沉下去,但笛聲低而不斷,有如落葉隨風漫飛,卻連綿不絕,更增回腸蕩氣之意。
先如遙山淩煙,繼而近水輕雲,漾月流光,千裏秋霜,落花殘絮,漸漸的,明月隨流水,聲驚斷腸孤雁,更兼細雨蕭蕭,一片淒涼肅殺之象,若即若離,似斯難斯。
最終,萬籟俱寂,隻餘流水伴西風。
桃花樹妖的手指還停留在空中那幻化而出的琴弦之上,仍餘顫動的弦亦如她的心,被那溫雅婉轉的笛聲繚撥得心馳神漾。
“不知這吹笛者是何人,能與你琴笛合奏得如此相契,實在是難得。”敖玉自沉醉中漸漸回神,淡淡的促狹在笑容間遊離:“要不我們去岩洞外看看如何?”
桃花樹妖還沒有來得及回話,溫和低沉清亮的女聲便已經傳入了耳中。
“高山流水,黑巫族族王小女—浣碧:大浪淘沙,清曲堪怡然四時景。”
一個身姿輕盈的女子飛身掠到岩洞內,桃花樹妖和敖玉竟然沒有絲毫感覺,足見她的修為已然出神入化。“敢問剛才彈琴的可是你?”她的聲音低沉而幽靜,如同和煦的微風拂過臉頰,讓人舒服得想閉眼睛,透過岩洞內的銀鏈,借著晦暗不明的光亮與殘陽,依稀可以看見她的身形,她雖帶著青紗,卻是一身樸素淡紫色襦裙,纖纖玉手執一管通體潔白如玉的素淨白笛,月光撫過笛身冰涼清冷,光滑如洗。
眼前女子的出現著實令敖玉和桃花樹妖吃驚不已,不過相較於桃花樹妖的吃驚,敖玉則顯得有些緊張不安,桃花樹妖扭頭的那一瞬間,赫然發現敖玉的額頭隱隱滲出了越來越多的汗珠。
他潔白如初的牙齒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殷虹的血絲刹那間就流了下來。
點點殷紅襯得岩洞內的銀鏈格外滲人。
敖玉一改往日的霸道模樣顫抖著嘴角道:“你....你是.....你是那黑巫族族長從未現身的大女兒,女媧娘娘的隨侍,浣碧!”
敖玉最後的那一聲幾乎是尖叫出來的,而桃花樹妖絲毫不懂這話裏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