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房門\"吱呀\"一聲,朱公公笑臉相迎地走進來,吩咐後麵呈吉福的小太監動作麻利地行動著。頭戴鳳舞金冠,那吉服上夙欒金線編織地蝶舞花間更是生氣昂然。這一身裝束對我來說何曾不是萬重枷鎖纏繞身間,我看著鏡中那富麗堂皇的女子不由心中起寒,身邊的宮女崔天翟輕輕地說道:\"格格,時晨到了皇上早已經在金鸞殿外等候宣讀聖旨,叫他們等候事小,錯過了寶華殿法師造的時辰不吉利。\"
朱公公笑嗬嗬衝我跪膝行禮:\"格格可知這次迎駕的是誰嗎?\"
我聽後一愣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朱公公道:\"公公真會說笑,我一個格格又起能興師眾動,迎駕的不是小太監就是宮女。\"
朱公公微笑地說道:\"格格您算是猜錯了,格格為父定南王為國殺敵,身經百戰立下汗馬功勞,格格回宮如同皇太後之女,特地叫襄郡王博穆博果爾迎駕到金鸞殿。\"
\"早在三日後晨起,襄郡王便恭恭敬敬迎候著了,\"朱公公委委道來:“格格知道皇上千挑萬選,畢當看得出格格在皇上與皇太後心中的分量。”
我疏懶道:“這樣可好?開始以為不過是文臣國公,再尊貴也不過是丞相。文臣國公就已經是抬舉臣女了。”
崔天翟喜不自禁道:“我們格格萬萬也想不到,是襄郡王呢。襄郡王博穆博果爾據說平日從不參與這類事情,果真是格格回宮,主大喜大吉!”
朱公公眼波一轉,低聲道:“可不是?皇上想著襄郡王平日從不參加迎宮之事。如此格格回宮後福無窮,和格格是一樣的,才特特地請了王爺來做冊封使哪!三日前宣襄郡王博穆博果爾進宮,沒想到郡王一下子就答應了,皇上可高興壞了,直把王爺在宮中留了兩宿。這可是咱大清的洪福齊天哪。”
我心中大驚,越是器重與我,在宮中日子越是難熬,宮中佼佼者眾多。我正躊躇,身邊崔天翟見得不對,跺一跺腳向朱公公使了個眼色道:“格格與皇上太後久別重逢的,你在這裏耽擱添什麼話亂問,快出去候著罷!”
朱公公一怔,一時不解,“你這話,我是奉皇上之命等候熙貴格格,哪有先走之禮。”
崔天翟指一指外麵接我移駕的襄郡王,努了努嘴兒道:“背後說王爺別叫佼佼者聽到,熙貴格格剛剛回宮,當著格格的麵說襄郡王知道的是王爺尊駕,不知道的給我們格格和襄郡王潑一身的髒水,萬一說格格和郡王私通……”
我抿嘴一笑,兩腮緋紅,悄悄看她一眼,嗔了崔天翟道:“可別胡說,你這奴婢嘴越發會使壞了……”
說完我這才一笑,“你們都拿我尋開心,到哪還當我是個主子。朱公公若非你說,我都懵懵懂懂呢,不知旁人在背後怎麼說我呢。”
朱公公眼珠一轉,一拍腦袋笑嗬嗬道:“奴才不敢,原是這個理兒,我說熙貴格格今兒氣色怎麼那麼好,原來是一早知道王爺接駕!難怪難怪!看來熙貴格格是個有福之人啊!”他躬身道,“時辰不早,格格該梳妝了,襄郡王為冊封使,已經在外等候。”
說罷,他帶了屋內的人出去。我緩緩沉下臉來,“天翟,鞠寧,朱公公是好打發的。若來日還有這樣帶著半點誹謗的話出現在宮裏。咱們和襄郡王都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二人謹慎點頭。
我不得不收起那虛偽的笑容另換了一副心腸。冷眼旁觀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麵色沉浸如一張失去光澤的白紙,想必是幾日來跟著軍隊牢記奔波。已然沉寂了那麼久,穿慣了身上破衣爛衫,卑而不虛,華而不實。皇上見我時是素衣簡髻的民間孩童,淳樸無浮誇。那麼今日重返清宮,我便要豔壓群芳,極盡奢麗,讓我的姿容在瞬間奪人心魄,震懾六宮的心魂。
挑選最華貴嫵媚的吉福衣裳。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絳紅色款身上衣,紗衣上麵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每個蟲蝶翅膀前足上的是細小而價值不菲的紅寶石與七彩石,幾顆珠子如星光閃爍,光芒如鄖,透著迷茫的皇家貴氣。,一襲絳紅色的曳地望仙裙,用熏衣香草染成,純淨明麗,質地輕軟,色澤如花鮮豔,並且散發出芬芳的花木清香群上用細絲一針一線的繡上了雙闕歸巢,荷塘月色,龍鳳呈祥等圖案預示著將來有個好郎君,夫妻美滿。
發髻正中插一支蝴蝶展翅六麵鑲嵌綠寶石的明銀步搖,頭飾用金葉製成,用細如發絲的金線不緊不慢地紮製成雀圖,上綴命貴七彩顏色寶石,雀口中銜著長長一條由翡翠做成的樹枝,雀眼則使用少見的黑寶石正映其中,珠輝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間隱隱閃耀光芒,星光熠熠。發髻正頂一朵開得全盛的芍藥,花豔如燃燒似火。頸上那用鮮玉打造的護身佛像更叫人為之動容,隻讓崔天翟把那護身佛像幫我戴在身邊,全身緋紅花朵碧綠枝葉,一花一瓣,讓人憐惜,說不盡的苦楚意態。
一眼瞥見妝匣裏的胭脂筆,心下一顫,娘還在時說我在眉中間畫一朵蓮花形狀,想起當時額娘對我的話仿佛還在昨夜,蓮花花瓣又正落在眉心,可一切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額娘說蓮花是神靈的化身有蓮花落眉間,定當比護身寶符更有賜福健康,安享一生的功效。於是親手執了胭脂筆將蓮花形狀描在我眉心,,想必這樣見人一時宮中人人不能接受。那是我昔年的快樂,也是昔年與阿瑪額娘的情意。如今若特意畫上讓太後皇上見到,必定能激起他們對我的憐惜之意。
側頭忽見窗外一抹修長的身影已在等候,心裏生出無法訴說的隱痛來。那樣熟悉,仿佛是永生永世刻在心上的。縱使我已決定重回大清婉轉承恩,縱使我已決定一心一意扮演好“熙貴格格”的角色保住一生榮華,仍是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的絹子軟軟地墜到地上。奶娘不在,額娘和阿瑪早已駕鶴西去,格格被賊人捉去嚴刑折磨,我要這榮寵有何用途,再大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一家人在一起開心罷了
崔天翟不動聲色拾起絹子來,柔聲道:“格格勞累了。奴婢來吧。”說罷細心精心打扮,燦然笑道:“格格傾國傾城,更勝平日民間魅力,皇上與太後必定寵愛如初。”
我凝眸向鏡,鏡中人已經黯淡容光,全身璀璨,一身價值不菲。如同一張光豔的道具,掩蓋住我內心的灰暗。我勉強笑道:“第一次穿戴宮裝鳳冠,現在穿上仿佛整個人重了幾十斤,難受得緊。”
此話一出,自己也覺得悵然不已。這鳳冠霞帔於我而言,又怎麼不是萬重鎖鏈,鎖盡一生歡欣希望與快樂。
崔天翟微一垂目,恭順道:“皇上太後寵愛格格,賞賜豐厚,格格日日換新,習慣了便隻以為美而不覺沉重難受了。”
我淡然一笑:“世間萬物大概皆是這樣吧,習慣了就不覺得難受困惑了。”
我輕輕地說:“出去罷。別叫襄郡王等久了”鞠寧、天翟立刻打開房門,左右扶我起身。四月的柔和的日光下,襄郡王獨自負手站在芍藥花旁,深紅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他隻渾然不察覺。我微微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微虛,仿佛盲眼的人瞬間見到光明,不能適應日光的亮。
崔天翟與鞠寧連忙行禮出聲喚他:“襄郡王萬福金安。”他立即醒過神來,神色自如地跪下,一字一頓地說:“小-王-襄-郡-王-博穆博果爾清-參-見-熙-貴-格-格。熙貴格格萬安”
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直刺頭顱下來,我極力抑製住聲音中的顫抖,溫婉地笑:“襄郡王請起”
他迅速地抬起頭,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雪亮之色,仿佛流星劃過夜空瞬間不見。他道:“貴格格請移駕,轎子已在門外等候。”
我的聲音微微響起,仿佛蚊蠅嗤叫一般說:“有勞襄郡王了。”我停一停,“皇上原本可以派旁人來的的。何必,一定要麻煩襄郡王呢?”
“皇兄想找個有身份地位之人為冊封使迎熙貴格格回宮,但是幾位年長的親王郡王都避嫌推辭。皇上便托付臣弟以郡王身份平息定南王後裔回宮大臣奕奕的現象。”他的聲音倒還平靜,“臣弟問過皇兄一句話,是否我為冊封使,可添熙貴格格榮光?皇兄回答臣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