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新春姍來,屋簷、樹枝、地麵的白雪皆都融化成為溪水,潺潺地流淌,也不知流向何處。一陣冷風吹來,夾雜一絲暖意,似要把這冰天雪地的大地給吹盡——這許是冬季的最後一天即將告別。
一條蜿蜿蜒蜒的官道上,有一輛窗簾捂得嚴密的馬車,兩名趕車的馬夫時不時地揮舞馬鞭,皆是身穿繡有“鄴”字的深藍色的棉服,頭紮深色的木冠,腳穿長靴,他們麵容冰冷,一絲不苟地駕車。
“噠!噠!”冷清的大道上無休止地響著馬蹄的回蕩餘音。
不知過了多久,道路的一角總算稍有人煙。
拐彎處,有一座臨時搭建的簡易茶水肆,賣茶水的小販在一片吵鬧哄哄的客人們中間來回地穿梭,吆喝不斷,笑聲不絕。趕車的馬夫停下了馬車,一名馬夫望了一眼車簾,皺了皺眉頭,猶豫了片刻,才和他的同伴一起下車弄點兒水喝。
“哇……哇……哇……”
那二人剛要靠近茶水肆,驀地聽到了一個哭聲。
他們微微一驚,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茶水肆附近,躺有一個年紀不大的暈迷少年,那暈迷少年的身邊還有一名麵色焦急的少年,那麵色焦急的少年身板倒也結實,長得高高大大,似是一個小小的武者。
發出哭聲的便是那麵色焦急的少年。
他的哭聲很悲泣,引得一群路人圍觀,路人們滿頭霧水,指著那兩個少年,討論不休。那兩名想要討水喝的馬夫輕微地變了臉,他們本想仔細地聆聽眾人在討論甚麼,卻是根本聽不清,聽入他們耳中的是一頓嘈雜。
那麵色焦急的少年悄悄地用一雙眼睛瞄了瞄那兩名想要討水喝的馬夫,再瞅了瞅突然從馬車窗口露出來的一張老人的臉時,他驚訝地微張了嘴巴,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老人的身上。接著,他漲紅了臉,對著那老人的方向哭得更加響亮。
那老人果然不負眾望,憔悴蒼老的麵容倏地露出了一絲急切,他伸長了脖子,卻又瞅了瞅那兩名想要討水喝的馬夫,欲言又止。
他的用意是如此明顯,一名馬夫覺察到了,他猛地回頭,瞪了一眼那老人,再轉回頭,粗著嗓門,甕聲甕氣地問道:
“你這小家夥,是誰欺負你了?怎麼在官道上哭泣?”
另一名馬夫立即橫了一眼他的夥伴,對那麵色焦急的少年揮了揮手,不耐煩道:“哪兒來的野小子,敢在官道上哭喊!還不滾到一旁呆著去!”
那名馬夫的反應得罪了一幹懷有同情心的路人們,隻聽路人們紛紛叫道:“孩子們年紀這麼小,出門在外已是夠可憐的了,你們不同情他們也就罷了,何苦說出混帳之話!再敢亂說,咱們得護住這倆孩子,把你們通通轟走!”
那麵色焦急的少年麵露感激,充耳不聞那名馬夫的訓斥聲,反倒對第一個說話的馬夫磕了磕頭,結巴地訴道:“小子的……弟弟得了‘傷寒’,看了無數的名醫,仍舊沒法治好!聽聞譙縣有一名華神醫,特意趕去請他幫忙,可惜小子幾天前才聽說了那位華神醫被抓了……眼見弟弟無藥可醫,這才難受得停不下來!”
“甚麼?傷寒?”聽罷那麵色焦急的少年的話後,所有的人齊齊地變了麵孔。
誰不曉得傷寒之病,最是可怕,它不亞於一場瘟疫,若不及時救治,極其容易死亡!況且即便有專門醫師的診斷,倘若醫師的針灸之術不高,恐怕也是治不好的!
這擺明著,得了此病的人隻能等死……
眾人的臉上五彩繽紛,卻是誰也不敢吱聲了,大夥兒都怕這傷寒萬一傳染給了自己該怎麼辦。他們看向那暈迷少年的眼神中既有同情,也有厭惡。
一位路人輕歎道:“可憐的孩子,你家弟弟大約是治不好了罷?”
“不會的……不會的……”那麵色焦急的少年嗚咽了一聲,他摟住了自己的弟弟,顧不得那傷寒到底會不會傳染給自己,他不停地呼喚道,“阿雲!阿雲!你快醒醒!別嚇哥哥……別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