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我想知道乞力馬紮羅山到底有多高。當一本書被反複修改五六次過後,那成行的數據就失去可靠性了。這些數字被反複謄寫與更正,就像是在跟人玩捉迷藏遊戲一樣。前一秒鍾還是這個數,下一秒卻換了個數字。如果你親身體驗過在雪地裏兩眼發花的感受,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你或許會這樣回答,“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呀。隻要去翻閱一下權威的地理手冊、百科全書或是地圖集,把數據照抄下來就行了。”
如果地理手冊、百科全書和地圖集上的數字均一致的話,我可就謝天謝地,事情便出奇的簡單了。可很顯然,上麵的數據各不相同。我書桌上有許多標準地理書籍,時不時地翻閱一下,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我這麼說,並不是因為它們寫得很有趣。地理學本來就不是一門生動有趣的學科。然而,拿山峰和海洋開玩笑時,這些書的手法是很高明的。例如,書上如下描寫道:河床和內海流域伸張,收縮,再伸張;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平均氣溫,從不停留在平均數上過久,它們讓不同地區氣象站裏溫度計的水銀柱,像股票市場遭遇危機時的個股走勢一樣;起伏不定的海底,則像人們拚命追趕貓後,晃來晃去的胃。
我不想再讓人們的幻想破碎,這個世界上已有很多事情讓人覺得不可信賴。然而,經過思想鬥爭,我還是想將這個問題提出來:“地理事實”讓我們對很多重要數據產生了質疑。我認為,這個不幸的數據差異問題,是由於不可救藥的民族主義陋習所造成的。每個小國家都想有個屬於自己的數據,似乎這樣才能彰顯其主權獨立。
這不過是個瑣碎細節,其他問題還有一大堆,我就在這裏隨便挑兩個例子。世界上有半數國家用10進製計量重量和長度,另一半則堅持沿用12進製。正如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武器製造商們所嚐到的苦頭,要想精確地把米和千米換算成碼和英裏,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在有能力的數學助教的幫助下(我在這方麵沒有半點天分),還是能得出相應計算結果的。然而,國家、山脈和河流的命名問題又該如何解決呢?正確的拚寫到底是什麼?The Gulf of Chili – Gulf of Tjili – Gulf of Tschili – Gulf of Tshi-li——朋友,你來選一個吧。Hindu-Kush,Hindoe-Koesch,Hindu-Kutch,Hindu-Kusj——你又偏愛哪一個呢?如果各大語係在拚寫俄語、漢語、日語和西班牙語的名稱時能保持意見一致,情況就不會這麼糟糕了。可惜,在把外來語譯成本國語時,各大語係本身就有2到3種自相矛盾的翻譯係統。
另外,即便再小的地區都以擁有自己的方言為榮,並且,對“神聖的祖先傳下來的語言”,他們都極力維護其平等權利,這些都使得語言現象更為混亂。戰前,歐洲地圖十分簡單,到了戰後則五彩紛呈,一種顏色代表一個語言區域。這大大增加了閱讀庫克先生那本古舊但相當可靠的《大陸鐵路指南》的難度,幾乎和最初商博良研究埃及象形文字時一樣艱難。
我不是在為自己找借口。我的書寫得怎麼樣,就是怎麼樣,但對書中有關高度和深度的數據,還請大家能夠寬容地對待。著名的百科全書和統計手冊在短短三四頁裏就有三四處自相矛盾,可憐的業餘人員又該怎麼辦呢?
我想,他最後會像我一樣去做的。在厭煩了所有這些所謂的專業書籍後,他會去買上一本《世界年鑒》,對自己說:“我就以這本書為準了。如果有人起訴我把乞力馬紮羅山的高度寫成了19,710英尺(《大英百科全書》中為19,321英尺,安德魯的《地理誌》中為19,000英尺,塔爾和麥克穆的書中是19,780英尺,《牛津高級地圖》中是19,320英尺,而在《世界年鑒》中為19,710英尺),我就告訴他去找《世界電報》等的出版社,讓他和那些人爭辯去吧。
然而,我想說的是,當我著手這個不知是Kilimanjaro, Kiliman’djaro, Kilimantscharo,還是Kilimansjaro的話題時,當我在成打的圖冊裏找我的《世界年鑒》時,發現了一本不久前收到的宣傳冊。小冊子裏主要介紹了羅納德·羅斯的工作和生平。作者禮貌地指出,羅納德先生雖不是很缺錢,但目前生活過得不算寬裕。我們至少能做些什麼,讓他在剩下的日子裏過得盡可能舒適些——當然,我們希望這剩下的日子還是很長久的。不過,他本人在這方麵沒有太高需求。很少有科學家用金錢來衡量自己的回報。但是,在對科學研究的不懈追求下,他的健康已受到嚴重損害,如果能有一張較為便利的輪椅,他會過得更舒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