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白焰一樣舞蹈(1 / 2)

像白焰一樣舞蹈

到瓢裏山,已是傍晚,雪花鋪在草坪上,一片銀白。瓢裏山,一個漂浮在水上的名字,一座開啟著候鳥天堂的內湖小島,它就像懸掛在鄱陽湖白沙洲上的一個巨大鳥巢。向導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胡茬細密,個兒小但結實,臉色因為酒的緣故而顯得酡紅。島上沒有酒店,向導把我送到他的一個叫鮁魚的朋友家夜宿。向導說,鮁魚以前在城裏工作,現在靠養魚為生,在島上已經十多年了。鮁魚的房子是用鵝卵石砌的,房頂用密密匝匝的蘆葦蓋實,屋後的小院通往一片開闊的魚塘。

向導是個寡言的人,在去鮁魚家的路上,還是給我們說了許多有關候鳥的故事。他把我當作觀鳥的旅客。也許他是從我不斷發出啊啊啊的感歎詞,從我驚喜詫異的臉色,從我追蹤候鳥飛翔的眼神,一一捕捉到的。隻有初到小島,初見候鳥群飛的人,才會像我這樣手舞足蹈。而向導不知情的是,我是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小住兩天,以逃脫城市的嘈雜。是的,我是個熱愛城市生活的人,尤其我居住的小城,信江穿城而過,山岡葳蕤,但我還是像患了周期性煩躁症一樣,不去鄉間走走,人很容易暴躁——我不知道城市生活缺少了什麼,或者說,心靈的內環境需要一種什麼東西來填充。今年2月,我正處於這種焦灼的狀態,一場雪意外地到來,給了我去鄱陽湖的理由——去看一場湖光雪景,群鳥歌舞。

被南宋饒州知府範仲淹譽為“小南海”的瓢裏山,屋舍稀落,掩映在“白”樹叢中。樹是槐樹和香樟,高大,濃密,從視野裏噴湧而出,披戴雪花編織的帽子,遠遠望去,仿佛是一片在銀色湖麵上遊弋的船帆。白鷺,天鵝,鸛,鶴,不時地驚飛,俯衝低空,與茫茫灰白色的天空、白皚皚的草地融為一體。鮁魚的房子顯得有點突兀和古樸。鮁魚對我意外的造訪,很是興奮,說:“僻壤之地,喝點酒驅驅寒吧。”鮁魚的房子不大,有四個房間,我們喝酒的廳堂擺了三隻塑料桶,和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壁上懸著一個馬燈和一個可以戴在頭上的礦燈。塑料桶裏分別放著田螺、泥鰍和小魚。鮁魚說,這些是給客人吃的。西房是臥室,有一個書櫥,滿滿地排列著有關鳥類的書,還有一個藥櫥,放著藥瓶和紗布。

鮁魚四十五六歲,戴一副黑邊眼鏡,土墩一樣厚實,皮膚黝黑,手指短而粗,他一邊喝酒一邊說起他自己的事。他原來在城裏的一個文化單位上班,經常陪一些攝影家到瓢裏山采風,有一年冬,他聽說一個年輕人為了抓獵鳥的人,在草地上守候了三夜,在抓人時被盜賊用獵槍打死,身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硝孔。之後,鮁魚選擇了這裏,在年輕人當年蒙難的地方,蓋了這片陋舍,辭了職,與鳥為鄰,與湖為伴。他的家人都留在了城裏。湖邊的夜晚,猶如糨糊,濃稠,黏濕。呼啦啦的風撲打著門窗,窗外銀白蒙蒙,那是寂靜和落寞的顏色。東邊的房子裏傳來嘎嘎嘎的鳥叫聲,鮁魚說,那是鸛餓了。鮁魚提著魚桶,往東房走去。我也跟著去。東房鋪了一張床,床上有四隻鳥,鳥的身上穿著舊衣服縫製的小襖,樣子有點滑稽。鮁魚說,這幾隻鳥都是受傷的,怕冷。他又說:“不同的鳥叫聲不同,體形和顏色也不同。天鵝形狀似鵝,呃呃呃地叫,像婦女練歌,體形較大,全身白色,上嘴分黃色和黑色兩部分,腳和尾都短,腳黑色,有蹼。白鷺羽毛白色,啊啊啊,叫聲裏透露出一種孤獨,腿很長。鸛嘴長而直,羽毛灰色或白色或黑色。鶴頭小頸長,叫聲尖細,嗨嗨嗨,羽毛灰色或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