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白焰一樣舞蹈(2 / 2)

這四隻鳥,像四個失群離家的小孩,一看見鮁魚,就像見了雙親,格外親熱——伸長脖子,張開細長的嘴,一陣歡叫。我辨認得出,這是三隻鸛和一隻白鶴。我想,它們就是鮁魚的客人吧。鮁魚把小魚一條條地送到客人的嘴裏,臉上遊弋著捉摸不定的微笑。他一邊喂食一邊撫摸這些客人的脖頸。鮁魚說,這四隻鳥已經養了一個多月,傷口愈合了,但體質還沒恢複,等過了雪季,陽春通暖,它們就可以回歸自然,回到它們的另一個故鄉。他的聲調是散淡的,夾裹著幸福的憂傷。

這個夜晚注定是漫長的——不是因為雪夜的惆悵和荒野的孤寂,而是我看到了一個人生的長度,這個長度是由無數個這樣的夜晚組成的。我甚至想象不出,候鳥遷徙到西太平洋的時候,他是怎樣生活的。他會不會一邊割草養魚,一邊默念著時光,等待候鳥的來臨?瓢裏山的等待一年比一年荒老,這樣的荒老是一種堅韌,也是一種信仰。我反複咀嚼鮁魚說的一件事:2000年冬,鮁魚救護了一隻丹頂鶴,養了兩個多月,日夜看護,到遷徙時放飛了,第二年10月,這隻丹頂鶴早早地來了,整天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鮁魚一看到它,緊緊地把它抱在懷裏。以後每年,它都在鮁魚家度過一個肥美的冬季,而去年,它再也沒來,使鮁魚失魂落魄,為此還喝悶酒醉過兩次。

第二天早晨,太陽彤紅地升起,渾圓,壯闊,映襯著無邊的雪光,鳥群遮蔽了天空,鄱陽湖的濤聲遠遠傳來,依然令人驚駭。鳥聲此起彼伏,像音樂的海洋。我想起泰戈爾老人的話:上岸之前,我們是陌生人;來到你的岸上,我是你的賓客;離開你的岸,我們是朋友。

那一隻隻鳥,就像一團團白色的火焰,在燃燒。天空布滿了鳥的道路,大地上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