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還好,好著呢!”章伯邊說著邊扭頭看了眼門口;“你一個人來的?”
鍾泉死後,鍾原隻來過這裏一次,章伯記得,當時跟他一起來的,是他的助理。
他注意到鍾原一身休閑裝,倒像是個遊客的樣子。
“對,來……辦點事,哦,順路過來看看您!”鍾原忽然記起自己有些日子沒來了,便頗為從心地加了後邊這句。
章伯欣慰地點著頭,視線始終沒從鍾原臉上移開;他的目光寵待又驕傲,宛如自己的兒子有了出息一般。
他與鍾泉是舊識,也就是鍾原的長輩,尤其他早年喪子,鍾原也從不介意他將自己當做兒子看待。
二人寒暄著閑聊起來,不知不覺間天色也暗了下來。
門口處有人敲門,喊二人去吃飯。
晚飯在工廠的食堂,大廳一側一間比較“豪華”的單間,菜品有些簡單,卻十分可口,鍾原足足吃了兩大碗米飯才夠;章伯也格外高興,笑嗬嗬地飲了幾盅白酒。
席間,借著酒勁,章伯拉了一同吃飯的一位年輕女子給鍾原介紹:“來,鍾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長梓,我們廠的技術骨幹,也是儲備廠長!”
聽得出來,章伯對這位女子,很是滿意。
鍾原粗略地打量著這個女子:長發利落地挽在腦後,眉目清秀端莊,看上去倒是很能幹的樣子。他禮貌地同那女子握了手,又覺得她眉眼間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加上自己心裏裝了心事,壓根勻不出心思來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晚飯過後,鍾原隨章伯回到住處——廠裏的宿舍。
山裏的人夜生活比較少,尤其章伯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日頭一沉便渾身都乏了起來。
章伯強睜著雙眼,仍舊和鍾原聊著天,聊今年的產量,聊各處的茶農,又聊到元盞。章伯就像總是守在家中的父母,遊子一朝歸來,便挪不開視線,生怕看漏了哪怕一秒。
牆上的鍾“嗒嗒”地走著,一副要陪這爺兒倆聊個通宵的架勢。
“章伯,這裏是不是有個村子,叫石橋川?”鍾原忽然問道。
章伯微怔,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也變得不自然起來,兩顆玲瓏的眼球轉了轉,回答道:“石橋川?呃……有……有啊。”
鍾原的全部心思都在這個“有沒有”上麵,根本無暇注意章伯言語的滯頓和表情的變化:“那,離這裏遠不遠?”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激動得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章伯輕輕抿了一小口茶入口,不緊不慢地品著,半晌才回答:“不算太遠……”
鍾原低頭又想了一下,複又抬起臉:“對了章伯,那您有沒有聽說過‘先元’這個名字?他……”
但是沒等鍾原說完,章伯便張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他揉著眼睛,看上去十分的困了,臉上是無奈又歉意的笑:“唉——人老了,實在熬不的夜……”說完,又“嗬嗬”地幹笑了兩聲。
鍾原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時針已在九十之間,對於章伯來說,的確是晚了些,隻好將剛剛冒出頭的問題作罷,放他去休息了。
鍾原仍舊睡在這個房間,從前每次與父親來時住的那間;一切仍舊是原來的樣子,隻是顯得空了些。
窗外夜涼如水,伴著料峭的夜風,依稀可辨稀稀落落的蟲鳴,單調得竟分不清它們是在歡唱還是在低吟。
鍾原披著月光朦朧睡去。
隻要有這麼個地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