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阿離怎麼會今日無緣無故病了?”蕭勤蹙起眉。“明明前幾天我看見她還是好好的。”至少十分有精神,還有力氣和他拌嘴。
“哦,今日十二皇子來了。站在露台上和姑娘說了一會兒話。不過一會,姑娘從上麵下來的時候,便渾身發抖。”
“十二哥?”蕭勤突然折身,“你不會看錯?”
詠絮被他的神情嚇了一條,用手半掩了唇角,這才怯怯地說道:“他留著一捧絡腮胡子,應該是十二皇子無疑……”
蕭勤冷笑一聲道:“留了胡子的便是十二哥,那若是全天下的男人都留胡子,我豈不是有無數個十二哥!你可曾聽見他們說什麼?”
詠絮搖了搖頭:“隔得太遠,並不曾聽見。隻是……姑娘燒糊塗的時候,倒是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哦?”蕭勤道:“什麼名字。”
“詠絮聽得並不真切,依稀是‘梁月’二字。”
“梁月……梁月……”蕭勤念了兩遍,仿佛有一記雷霆劈下一般,麵色灰敗,一雙眼眸卻是極冷極冷,如黑玉寒冰,所到之處,萬物不生。
詠絮從未見過他那般可怕的模樣。
十七皇子蕭勤,不是素來自信滿滿玩世不恭,素來隻有他看穿別人的心眼,對任何事了然於心,絲毫也不在人前流露自己的心思。唯獨這一件事,竟令他不經意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心跡。
詠絮目送他獨自離去。
蕭勤翻身上馬,竟對自己平日心愛的坐騎狠狠揮了三鞭,似還嫌不夠快。漫天的塵沙片刻揚起一張網,將他的背影織入其中,竟有些黃沙漫漫的蕭瑟之感。
梁月!
蕭勤狠狠咬牙,若是他猜想得沒有錯,定當是那個人!
身下的良駒如箭驅馳,撒蹄奔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進城。蕭勤並未回府,而是勒馬向著十二王府的方向奔過去。一路上踢翻了不少挑擔鬻貨的小攤販,引來一陣嚷嚷。
“前方那個騎馬的是誰?如此橫衝直撞,若出了人命該如何是好!”
“哎喲,你少說幾句吧。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十七皇子!切莫給他聽見了!”
薄暮未褪盡,在半空中卷起火焰般的霞光,仿佛半壁天宇都被燒起來似的。
蕭勤便是在這個時刻踏進十二王府。
蕭朗正在飲酒,一杯接一杯,眯縫著眼覷見他來,拍了拍身旁的青石凳道:“十七弟,你來得剛好!今日新得的桃花釀,滋味十分不錯,來嚐嚐!”
蕭勤將怒火暗暗掩下,依言坐到了那張冰涼的石凳上。
蕭十二替他斟了滿滿一盅,微醺地遞至他的跟前。“來……一口幹了!”
蕭勤接過那杯酒,寬袍一遮,用胭脂眼在酒中浸了浸,眉宇微變,依舊是不動聲色地將那杯酒一滴不剩喝了下去。
蕭十二斜乜了他一眼:“怎麼,還怕你十二哥下毒?”
十七的覺得自己的手竟有一絲顫抖。
暮雲已至,西方天空的片晚霞漸漸消散,他凝在胸中的寒意卻緩緩浸入骨髓。
梁月梁月……將“朗”字一分為二,便是另外一個人。
十二哥瞞得他好苦!
漆黑的眸似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蕭勤將嘴唇抿成一條線,似乎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說,還是不說?這層明擺著的窗戶紙不如幹脆就這樣捅破……十二哥與邢國奸細聯手,不踏上龍座誓不罷休!
連阿離和華顏,一定都是他的人吧?
他想到阿離白蓮花一般的容貌,昏迷中喊的竟是十二的化名,忍不住站起身,將手中的杯盞摔在地上!
“嘩啦——”
一時間碎裂的,並不僅僅是這杯盞。
還有血濃於水的兄弟情義,反叛與固守的國家恩怨……
蕭勤的眼中有兩簇火在燒。“十二哥!”
“報——”倉促的聲音自門旁大聲傳了過來,一個氣喘籲籲的報信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奔過來,麵孔上是慌張的神色。“十二皇子,十七皇子!不好了!皇後娘娘駕崩了!”
“什麼?”
蕭勤露出的表情比蕭朗要劇烈得多。他明明在暗中將那副繡品調換,絕無可能……他轉身就要走,卻被蕭朗牢牢抓住。
“這個時候,你不進宮還想去哪裏?”蕭朗將胡子一抖,很是神氣。掩藏在絡腮大胡子下麵的一張臉,英氣勃勃。
蕭勤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般,突然想到那個繡娘說的,每年會有個人去拜祭她,和大老爺的相貌倒是有些像。
他拂袖而起,一把拽住了蕭朗的胡子,力道所至,那掛胡子“唰”地一下被連根扯落,露出蕭朗一張極為俊俏的麵孔——與蕭勤的確有六七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