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她自幼未曾有人服侍,被父親接去布隆居住,也不過就是與梁月待在一塊。從小便自立生活,嵐畢禹也不給她配備婢女。此刻多了這樣一位美婢在身側,細心又周到,除了脾氣有些潑辣言語太過厲害之外,她倒是頗為喜歡。
什錦冷盤中還有黃澄澄的風雞,極是鹹鮮,配著撒了蔥花碎的白粥來喝,實在是最妙不過。還有切碎的馬蹄拌了白胖的瓜子仁與翠綠的青菜,竟像綠萍上滾著幾粒鮮活的露珠。入口爽脆,清淡可口。倒是十分合適她此刻的口味。
詠絮也毫無主仆之別,隻令覓了一張木椅坐下,反身將雙手擱在椅背上,看著阿離吃。
“說起來,姑娘方才做夢了?”
“嗯。”
“我看你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定是夢見了仇家!”詠絮笑道。“莫怕,我正在燒水,一會滾滾的洗個熱水澡,泡在玫瑰花中,定能安神入睡。”
阿離隻是笑,又低頭繼續默默用了些棗泥釀的軟糕。半透明的,琥珀般好看的顏色,切成菱形的小方塊,一層一層,吃上一口,糯糯軟軟,彈性十足,酸甜適口,令她原本有些凝滯的胃氣在腹中舒暢開來,不禁讚道:“這棗泥糕真好吃。”
“好吃吧?”詠絮眨眨眼,“我做了許多,想著姑娘大病,未見得有胃口,隻得拿了這幾塊來給你開胃。若是喜歡,廚房裏還有。”她自知阿離不願提及方才的那個夢,顧左右而言他,卻不知阿離是真心讚美。
“嗯,我……還想要些。餓得慌了。”阿離吃起東西來也不斯文。大大咧咧,很合詠絮的胃口。本來嘛,做食物的人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見到自己做的東西被人讚美地吃下去。
詠絮喜笑顏開,從椅背上站起來,去廚房裏弄熱了端過來,看見阿離用手直接去取,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又忍不住笑罵道:“小心燙!哪裏就這樣餓了!”
窗外傳來幾句蛙聲蟬鳴,鄉野意趣,也隻有在這樣寂靜的地方聽得見。
詠絮與阿離相處甚洽,不知談到什麼,兩個人大笑起來,原本詠絮覺得阿離是個悶嘴的葫蘆,什麼話也不說。而阿離覺得詠絮是個空有美貌的花瓶,潑辣無禮。此刻卻夜涼如水,兩人芥蒂全無。小小的閨房內卻歡聲笑語,暢談甚歡。阿離將清粥與拚盤並了棗泥糕吃個精光,捂著肚子直嚷著塞圓了。
詠絮掌著肚子被她弄到笑彎了腰,直叫到:“姑奶奶,好吃也不能這般鴨子填食!真真糟蹋了我的棗泥糕!”
“我要出去走走!”阿離披上衣服,打算站起來。
“好好好,我去準備熱水,姑娘洗洗罷。”詠絮仍舊是笑著,扶她下床。
這處別院喚作“月魄麒麟”,傳說若是月圓之夜,仰望那片山壁中的露台,能見到天上的麒麟獸下凡而來。無疑是建造這所別院的人十分稱道此處的精致,是以有此一說。
幾杆修竹,幾卷風露,夜色中穿過遊廊,便能見廂房處景致幽深靜謐,別具一格。
阿離與詠絮走到一半停了下來,隻聽見風過竹葉的沙沙聲響。
她凝神聽了一會問道:“你可聽見什麼聲音了麼?”
詠絮站定,側耳傾聽了一會。“莫非是風聲?”
隻聽見遠遠的,有古怪之聲漸漸傳來。並非簫聲的悲戚,而像是聚集了眾多人聲,遠遠哭出來的嗚咽。
再聽,似乎從城中傳過來的躁動之聲,像海底轟鳴般,低沉沉卻又蘊含著噴薄而出的力量。
“是奚嶺發生什麼事了麼?”阿離站在麵朝奚嶺的方向,心神不安地揣測道。
詠絮蹙著一對好看的眉毛,咬著下唇思索著。這個聲音好像在什麼時候聽過。“像是大戶人家的哭喪。”
“哭喪?怎麼可能隔著這樣遠也能聽見?”阿離一麵說,一麵心思飛轉。莫非……這樣大的響動,竟是國殤不成?
“宮中有人去世了!”她和詠絮對望一眼,同時說出答案。
她們二人正好生疑惑,在風露清愁的夜裏站了半晌,便有拍門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這麼晚了,不知是誰!
詠絮卻毫不思量,拎了裙擺如蜂鳥歸巢一般奔去開門。
仍舊是那一日抬屍體進門的兩個壯漢,氣喘籲籲連夜趕來傳話。“皇後娘娘沒了,眼下整個國都正在禁嚴,國喪三日,城門已閉。宮門內外都在盛傳,咱們十七皇子被牽扯進去了,此刻正在靈前守夜。尚不知明日如何裁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