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牧羊之女(1 / 2)

這些羊是她養來準備賣錢,替孱弱的母親抓藥用的。每一隻都是她心尖兒上的血。她每日做夢都想著對那些雪白的羔羊唱歌:“快快長大一些呀,好給阿媽治病呀……”她幻想著羊羔兒長大的樣子,夢裏都忍不住嘿嘿笑起來。為了羊兒能長得壯,她特意將羊群遠遠趕來這處山坳中放牧,怎料到會遇上這群粗魯的士兵,竟要將小羊羔捉去吃了!領頭的男人身材高大,見她的馬鞭揮出,眼疾手快握住了,呲牙道:“人不大,脾氣倒不小。”

依娜沒見過明明理虧還討便宜的男人,咬著銀牙,也不回嘴,隻死死拽住手中的羊鞭,卻無論如何也抽不回來。

正在爭執不下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將依娜頭上的帽子吹走了,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和濃密如雲的黑發。她的睫毛因為受委屈而略略下垂,印在鼻翼兩旁,有種說不出來的嫵媚。

那名男子這才注意到,依娜雖說是個小羊倌的打扮,卻是個眉眼分明,懸鼻櫻唇的小美人。

他不由得“咦”了一聲,伸出手去想要摸她的臉。

依娜嚇得眼睛一閉,連鞭子也不要了,撒手便往上坡上跑去。

那男子訕笑道:“喂,小美人,你的羊羔不要啦?”

“你敢吃,小心,小心爛肚腸!”她衝他扮了鬼臉,又啐了一口,繼續手腳並用地向山坡上爬去。卻不留神踩中一顆藏在草叢中的銳利石子,腳底吃痛,情不自禁跳腳起身,卻站立不住,從山坡上一路滾了下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一定要摔成狼狽的模樣,卻不料雙臂一緊,竟是被一個極寬厚的胸膛抱住了。等她回過神來,自己竟被那名想要輕薄她的男子攔腰抱住,更為羞恥的是,她居然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雙眼對視上了他的。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竟如膠漆似的再也挪不開眼。

他有一對豹子般的眼睛,看她的時候,仿佛要張開嘴一口吞下她。

看見她臉上的驚恐,卻又立即將那對危險的雙眼微微彎起,笑容揚在嘴角,那一瞬間,白花花的太陽也不及他流光溢彩。

他明明舉止粗野,五官卻精致好看,如刀裁削刻的臉部線條,無論哪個角度看,都能叫人心神俱失。眉眼不似本地人,嘴角總是帶著似笑非笑的譏誚,像是對什麼都不夠認真,卻又對什麼都了若指掌。

“把名字告訴我,我便將羊羔還你。”他像是十分喜歡她,肆意縱橫的笑容在臉上綻放,眼睛裏是直截了當的男女之情。

依娜掙紮著要下來,卻無法掙脫他的雙臂。

扭頭一看,早有其他士兵看著他們二人起哄。

她一個小小的放羊少女,什麼時候見過這樣多的異性衝自己吹口哨使眼色,臉早已紅成天邊的晚霞。“我,我叫依娜!快放我下來!”她又羞又急,隻差拿粉拳打他的俊臉。

那名好看的男人卻哈哈大笑,低下頭狠狠在依娜的臉上親了一記,這才將她放下來。

依娜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卻不敢回頭。嘴裏很想詛咒那個男人一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複雜的心思好像天空中的雲朵一樣,變幻不定。

她仍舊是手腳並用地爬上了山坡,這才偷偷扭頭看了一眼。

男人在日照下顯得更加頎長,太陽將他的輪廓勾勒了一道金邊,不羈狂野的笑容裏,卻因為這抹金色而添了些尊貴的氣息在裏麵。他的打扮似乎與普通的士兵不一樣,赫赤色的衣衫卸了半隻袖子,在他的身上穿著格外好看。

依娜還注意到,他的腰間掛著一柄彎刀,烏漆抹黑,毫不起眼,像是他身上必不可少的一隻手。

若是不仔細,定是看不出男子半露的胸膛上,還有一點淡淡的疤痕,在心髒的位置上默默潛伏。仿佛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痛楚。

“喂!”依娜突然抓起小石子打他,成功看見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自己的身上。“你叫什麼?”她站得高高的,一手叉著腰,一手臨空指著他,宛如一柄茶壺的形狀。

男人拽了一根草,隨意噙在嘴裏,說得含含糊糊,“我姓石,排行老七,所以別人都叫我石七。”

“石七……”依娜高聲喊著他的名字,那把聲音嬌柔好聽,脆生生的,喊起來,仿佛天地蒼穹間便隻有這一個名字,遠遠的都能聽見回聲。

有多久了?

沒有人叫過他的真名。

石七?十七。他仍舊眷戀著這個排行,連取個假名,也情不自禁幻想別人在喚他十七。

十七?他早已不是那個叫做蕭勤的十七了。

石頭做的心髒,石頭般的名姓,除了殺戮,他現在還剩下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