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勒緊了馬韁,她不該呆在這裏,她要進城,和蕭勤一同戰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時候,沒有心愛的人陪伴在身側。
她與他之間,看不見未來,卻知曉過去。
有那般壯烈的相遇,生和死的差異,又能有幾何?
阿離將長發咬在唇間,小心盤在腦後,用帽簷蓋住。棄馬而行,悄然接近黑甲兵。這諾大的十萬軍隊,總有一兩個愛開小差的人。她用隨身攜帶的利匕殺了其中一個人,換了他的衣衫混入軍隊。
隻聽其中一個千人長匆忙指使她道:“去前麵,攻城!攻城!”
這幾年,她並非沒有見過戰爭的場景,可是隻是和王將軍一同呆在營帳內,麵對地圖做著指揮的那個人。什麼時候,她竟也會親自奔赴戰場了?
所謂的“攻城”,便是做肉盾,爬上雲梯,做身先士卒的犧牲者。幸運的大概能殺死幾個敵人,奪得勇士的稱號。大部分人,皆是在衝刺之時便被城牆上不計其數的箭簇射中,跌入護城河內,此生便這樣完結。
身旁的人都是怯色在麵龐上一閃而過,阿離點了點頭,抽出腰間的大刀,第一個衝上前去。她將臉上抹了幾把灰,並沒有人認出她是女兒身。
雲梯早已搭上城牆,被達野軍陸陸續續推了下去。上方是滾滾而來的巨石陣,下方是竄上高空遇人即燃的火箭。阿離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冒著這樣大的危險,去見那個願意和他一起牽手共亡的男子。
夢中的情景似乎又一次重現在眼前。
離開他的時候,路途是那般順暢。
回來的時候,卻是無比艱難。
夢中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夢中思念的人,卻變成了蕭勤。
她還記得獨自一個人穿越幹涸沙漠的燥熱,此刻耳畔便穿梭著燒著的箭簇,從下向上,射入潘嶽。稍不留神,亦會傷到正在雲梯上攀爬的同僚。
阿離幾乎是手腳並用,死死拉住雲梯,抬頭望時,又有巨石轟隆而下。仿佛翻越山嶺時遇見的泥石流,可以借力的地方在瞬間坍塌,那種困在其中無力的感覺,此刻在現實中也能領略得到。
她用手中的刀蕩去幾塊石塊,還得分神避過上方射下的暗箭。早有染血的長矛自上而下直刺過來,她的腳底還有其他的黑甲兵跟在她身後。上不了,下不去,困在當場,幾乎動彈不得。
便要這樣死去嗎?她不甘地高聲喚起了他的名字:“蕭勤!”
紛亂的戰場,她的聲音仿佛最後一杆救命的稻草,無力而脆弱地在城牆上幽幽蕩開。
握緊長矛的手似乎有一絲猶豫,遲遲未敢落下。
卻見一個疾馳而來的身形,一把拉開長矛手,不顧一切撲下去,幾乎是全身倒掛在城牆上,將整個後背曝露在黑甲兵的火箭之下,用力拽住阿離的雙臂,將她拖了上來。
“你!”
那個人自然是氣急敗壞的蕭勤。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兩軍對壘,她明明騎馬而去,卻又混入黑甲兵中企圖攀上城來!
若是能在此時有一根長鞭,他想自己一定會狠狠將她按在地上,將她雪白的翹臀狠狠打上一百下,以示懲戒。
心中卻仍舊為她去又複返而感動。嘴上雖然說得嚴厲,眼中的溫柔仍在。
“蕭勤!”她來不及與他解釋,隻是握著他的手再也不肯放開。
一支火箭“嗖”地一下貼著阿離的麵頰而去。將她髒兮兮的麵龐燙出一條可怕的傷口。她伸手要撫臉,卻被他一把握住。
“隨我來!”心疼在所難免,蕭勤拉著阿離,匆匆下了城牆。
“石七,你方才是做什麼……”阿裏看得分明,隻當他不辨黑白地拉了一個敵方的人上來,定睛一看,卻是阿離。
此刻她狼狽至極,穿著黑甲兵的衣服,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孔紅紅白白,還被燙傷了一道。
千金萬金女人臉。
阿裏的話沒說完,自然知道自己應該閉嘴。
這個女人分明和詠絮一道離去,卻又肯為石七冒著生命的危險回來,有妻若此,夫複何求?
“帶她去包紮。”誰知蕭勤隻是將阿離塞給阿裏,再沒回頭看一眼,又攀上城牆去繼續作戰。
事關存亡生死,兒女情長必然在此時被拋下。
阿離怔怔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不知該說什麼。一句離別的話也無,隻給了她一個倉促的背影。仿佛這就是千言萬語了。
“嫂子,這邊來!”阿裏哪裏敢牽她的手,指了指營帳的方向,示意她隨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