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雲青欲雨水生煙
從寧波出發,行35公裏路便可到達奉化溪口。古鎮溪口依山傍水,景色十分秀麗迷人。
溪口名山雪竇山為有名的四明山山係,也就是詩人李白夢遊的那個天姥山的餘脈。“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不過800米的山峰在詩人夢幻中竟如此氣勢恢宏,令多少來者心馳神往,而比天姥山更高一點的雪竇山更是重巒疊嶂,雲山霧海,懸崖飛瀑,鬆濤陣陣。山中有一妙高台,三麵峭壁,雲霧四合,如置仙境,此一妙也;傳說宋高僧知和禪師每日五更坐台習課,不遠處的伏虎洞內有兩虎聽其誦經,野性漸收,此二妙也;1945年,蔣介石被迫下野,遁居於此,小小平台,成立了國民黨的指揮中樞,此三妙也。
從雪竇山下來,來到遊人如織的古鎮。在三裏長街的武嶺路上行走,一邊觀賞與蔣介石有關的玉泰鹽鋪、豐鎬房等溪口的人文景觀,一邊瀏覽李白筆下“明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中的潺潺溪水。從這些遺留的建築物上,我看到了一個家族的創業之路,一段塵封的曆史在陽光下翻曬;從泛著粼粼波光、不舍晝夜流淌的剡水中,我看到了一條鋪滿山水華章的“唐詩之路”,便領會了杜甫“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的獨特感受。無緣隨溪而去,尋覓唐代詩人的遊蹤,隻好從百年老店周家坊的千層餅裏詢問“謝公宿處今尚在”?
剡水不深,一眼見底。但這條淺淺的溪流卻撲閃著一首首珠璣生輝、賞心悅目的唐詩;剡水不甜,平凡可見。但那馱著山鄉少有的清爽,盛著歲月陳釀的清醇,讓人頓生“且放白鹿青崖間”的山水情懷。智者樂水,看這柔順寧靜,兼容並進,放乎四海,不舍晝夜的溪水,讓我這個平常人都會產生奇思妙想,那麼智者一定會格物致知,生發出睿智的光芒,洞察出生命的價值。
“江山也要文人捧”。哪裏有文人的足跡,哪裏的秀水幽山就會在他們各逞所能的詩、文、畫、字中提升名氣,乃至那裏的神話傳說、民間工藝、地方風味都會得到張揚,紛至遝來的足跡便為這兒的山水留下厚實的文化積澱和精美華章。“江山也要偉人扶”,哪裏是偉人的出生地,哪裏的窮山瘦水就會在一夜間成為重點保護的文物,那些寶貴的精神遺產讓所有朝拜者從中汲取人生必需的養料,有時可能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物,參觀者也可以從他們某些鮮為人知的故事中悟出做人的真諦,從他們難能可貴的品質中悟出人生的價值。唐詩之路與蔣氏故裏讓溪口成了一個二者兼而有之的風景勝地。
無論是名人,還是凡人,他們永遠把故鄉當作其避風的港口,一路奮飛,倦而歸巢,東山再起。可以稱為風雲人物的蔣介石隻要在命運中出現坎坷,就回到自己的故鄉去居住,且常常在雪竇山中落宿,以圖重新沾回福氣和祥運。事實上,他在這裏策劃了許多曆史事件,達到了其蟄居的目的,溪口也就曾經成了中國政治風起雲湧的源頭。蔣先生是這樣,一代偉人毛澤東也不例外。1966年6月,毛澤東再次回到家鄉韶山衝,在一個“西方山洞”,即韶山的滴水洞裏住了11天。就像在延安窯洞裏策劃中國革命一樣,毛澤東在這裏醞釀了一場新的革命。溪口、韶山兩個原本很小的地方,因是名人的故鄉,卻讓中國曆史在這裏踩下了深重的足跡,也為現代的溪口人創造了豐富的旅遊資源,他們因之過著殷實的生活。溪口,這個8萬人的鎮子,2003年的財政收入就達到6億元,人均收入達8000元,其中僅旅遊一項的收入就有3億元,比我46萬人口的家鄉全縣一年的收入4000多萬元,不知多了多少倍。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溪口的人不全是吃祖先飯,他們靠著自己的智慧與勤勞,創造了另外3個億的財政收入。我們熟悉的“波導”手機、“保羅”服裝等國家級名牌產品就出自這裏。為此,我們不得不對這塊青山澹水的地方刮目相看了。
“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從這個古老的鎮子中走出,我便明白了陶淵明為何解甲歸田,孟浩然為何歸隱田園。在世事紛雜、塵埃飛絮的街頭行走,誰都渴望有這樣一個如詩如畫的地方,寄情於山,托誌於水,是多麼愜意的生活啊!
在魯迅作品中行走
2004年4月12日,在西子湖畔吃罷午飯,驅車一小時便到達這座具有2400多年曆史的文化名城紹興。
紹興因烏篷船、烏氈帽、烏幹菜的“三烏”色調而塗染了其特有的水鄉風情;因以灑缸、醬缸、染缸的“三缸”作坊彈出了悠遠久長的古韻,尤其以紹興黃酒享譽天下;因水道縱橫,石橋林立,被稱為中國的“古橋博物館”;因其為書聖王羲之、詩翁陸遊、鑒湖女俠秋瑾、學界泰鬥蔡元培、文化巨匠魯迅、一代偉人周恩來的故裏,而成為名士之鄉;因“人遊月邊去,舟在空中行”的稽山鑒湖,構成令人神往的自然景觀,又稱“東方威尼斯”。
在這樣一個鍾靈毓秀的古越國地域,僅靠半天的日程無法領略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內涵,飽覽稽山鑒水的神采豐韻。隻有在魯迅的作品中匆匆行走,從那些記憶中的地名裏找到紹興的蹤影。
走在城區魯迅路上,我便知已走在東昌坊口,至少有一半是走在魯迅作品中的魯鎮街頭。來到周家新台門,我便想起了《故鄉》中“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的描述老屋的句子。魯迅故居是一所青瓦粉牆、磚木結構、坐北朝南的六進大宅院,魯迅就出生在這裏。門口石庫門,原為新台門西首邊門。進門穿過長廊,便是故居中幸存的兩間樓房。東首樓下前半間為小堂前,後半間是魯迅母親的臥室。“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魯迅母親當年就是從這裏走出來迎接魯迅的。
從魯迅母親的房子裏走出,沿著夾弄就到了灶頭。看見那些江南水鄉所特有的灶具,尤其是那個古舊的竹匾,讓我想起了魯迅所寫的少年閏土的形象:“他正在廚房裏,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
最後麵,就是占地2000平方米的百草園。也就是魯迅所說的“我家的後麵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做百草園。”現在的百草園,我想,是依照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所描述的情景特意裝扮的。碧綠的菜畦開滿黃花,一片金黃;光滑的石井欄,似乎顯得蒼老了點;後栽的皂莢樹不是高大的,但是仍然讓我聯想了許多童年的情景;因為是四月,桑樹尚未掛果,所以就沒有紫紅的桑葚那樣誘人的句子了。
從百草園出來,我們來到長媽媽給少年魯迅講美女蛇故事的雕像前,拍照留念。從長媽媽最後那句“倘有陌生的聲音叫你的名字,你萬不可答應他”的結語中,悟出與魯迅那句“叫我名字的陌生聲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的真實含義,悟出人與人之間、人與蛇之間的生存真諦。
“出門向東,走過一道石橋”,就到了三味書屋。“從一扇黑黝黝的竹門進去,第三間是書房。中間掛著一塊匾:三味書屋;匾下麵是一幅畫,畫著一隻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
魯迅的座位在書房的東北角,一張老式書桌麵的右邊有一個魯迅親手刻下的“早”字。正是這個“早”字,讓多少學子刻桌自勉,刻骨銘心,刻苦求學,一個個走上了理想征途。今日一見,倍覺真切而激動。我上學雖未在桌上刻下此字,但我的心中一直以此自警,不是自省上學要早,而是時時提醒自己:幹每一件事從“早”字入手,達到“早入林”的目的。雖然人生之行,宜早不宜遲,但是有時早了,未必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這便是一種機緣,隻有隨緣處世,才能獲取人生的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