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長篇曆史小說《土司王朝》
評論
作者:李傳鋒(土家族)
湘西作家黃光耀近期出版了一部上下卷的長篇曆史小說《土司王朝》,寫的是湘鄂西土家族曆史。作品以世居武陵山區腹地的容美土司在清朝改土歸流前的百年史實為素材,掃描了從土司田沛霖而田既霖而田舜年,至最後一任土司田旻如的曆史,演繹出一軸土司王朝觸目難忘的曆史畫卷,通過神秘而詭譎的土家民俗,曲折哀婉的情愛傳奇,美麗而奇妙的山水風光,營造出一個令人神往的夢中山國。作品有較為流暢的語言、生動的故事和豐富的想象,使一段深藏的往事閃射出民族曆史的光輝,作品具有較強的史實性、通俗性和可讀性,進一步豐富了有關土家族曆史文化的畫廊。
《土司王朝》是一部試圖解說土家族曆史的藝術作品。
土家族與中國的主體民族漢族和其他兄弟民族和睦相處,共同創造了燦爛的中華民族曆史文化。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土家族的先民——古代巴人的一支,就在鄂、湘、渝、黔邊地開拓疆域,繁衍生息,世代興替,以容美田氏土司為代表的諸土司在明清數百年的曆史時空裏,演出了一出出有聲有色的活劇,留下了許多極富特色的民族地域文化信息,遺憾的是,這些曆史信息因“改土歸流”而多至湮滅,這些生活的富礦也未曾得到文學家們及時的開采。光耀的作品差不多是在這片小說處女地上進行開墾,因而散發出新鮮的泥土氣息和迷人的藝術芬芳。田氏土司轄治容美(屬地主要在今之鄂西鶴峰、五峰、恩施、建始、巴東)四百多年,土司製度的建立和完備,實際上是中央王朝對少數民族地區實行的一種民族區域自治,客觀上促進了這一地區的相對穩定,又因容美處於一個東接江漢,西接巴蜀,南臨瀟湘的地理位置,受到周圍先進的經濟和文化因素影響,大大促進了司地經濟社會的發展。即使到了土司末期,雍正皇帝仍然認為:“楚蜀各土司,惟容美最為富強”。這樣一個“富強”的山國為什麼會很快走向消亡?這也正是作者想探求的一個問題。
容美田氏土司時期,其文治與武功都是令人驕傲的。僅舉二例:容美土兵多次奉詔抗倭、“平叛”,累戰累捷,受到朱明王朝的嘉獎。珠江口的虎門炮台,在抗英戰爭中壯烈殉國的土家族英雄陳連升父子,就是從容美司地慷慨從軍的,他們的崇高氣節,使今天的憑吊者無不欽佩而感奮。容美土司不隻是以勇武強悍著稱,也十分注重文化建設,尤其是以田氏詩派為代表的土家族作家文學,成為一份特別值得我們驕傲和珍視的遺產,它開創了中南西南諸少數民族中文化史的諸多第一。從明萬曆年間,田九齡首開詩風,湧現了田宗文、田玄、田圭、田甘霖、田舜年等一批著名詩人。詩人輩出,詩集不斷,吟詩賦文作為一種世家風尚代代相傳,蔚然成一種少數民族文學奇觀。田氏土司曆百載榮衰,寫下了數以千計的詩作,在湖廣頗負盛名,在土家族曆史上絕無僅有,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屬罕見。田氏詩歌世家所取得的成就,直接受漢民族文化影響,是土漢民族文化交流與融合的結晶。《土司王朝》所寫的故事就是從田沛霖襲職司主開始的,田既霖、田甘霖、田商霖是他的兄弟,他們是田氏詩人群的第五代,而田氏詩歌的集大成者田舜年就是田甘霖的兒子,是這些詩人中的第六代,這一任土司也是作者在此書中著墨最多的一個形象。
容美土司在群雄逐鹿中原之際偏安一隅,他們在封建皇權統治之下,充分利用司權自治機會,學習漢地經驗,發展經濟,強大軍事,廣納賢才,興辦縣學,在萬山深處建立起了一個國中之國。而《土司王朝》所截取的時段已是容美土司由盛而衰的末期。明末清初,風雲變幻,容美土司在南明、大清、“西山寇”、吳三桂各種勢力的夾縫中掙紮求生而元氣大傷,容美再次陷入了曆史的漩渦之中。當大清把主要精力放在平邊固疆的戰事上時,對地處腹地的各土司采取的是分而治之的綏靖政策,一俟大清統一了江山,它就不會允許臥榻之側有土司鼾睡了,再加上世襲製度下的兄弟爭權,父子反目和各土司之間的攻城奪地,盡管田舜年、田旻如諸司主力圖再現容美盛世,仍然無法挽回其衰亡的命運了。
《土司王朝》形象化重現了土漢民族友好交往的史話。
作品中寫到,一七○四年,曾在京師供職的漢族詩人顧彩受《桃花扇》作者孔尚任之托應邀到容美遊曆,他對容美土司的兵、刑、禮、樂及風俗、文藝、山川名勝等等進行了詳細考察和記述。他與土王晨歌夜弈,詠詩作賦,曆時半載,幾近癡醉。他後來寫成《容美紀遊》一書刊行,熱情地向外部世界形象描繪了這一“世外桃源”。顧采看到,曾在京城風行一時而後遭禁的《桃花扇》,在萬裏之遙的武陵僻地卻盛演不衰,而且父子各有戲班。《土司王朝》描寫了這一中國戲劇史上的佳話,成民族交往的一段趣聞,其中有的章節幾乎就是重現了《容美紀遊》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