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在西征途中與西夏國作戰時,突然病死在軍中。成吉思汗臨終之際,特別任命三女兒阿刺海別擔任監國公主,與國王木合黎一道掌管帝國,直到新合汗的登基。木合黎是成吉思汗生前最信任的軍事將領,兩年前被授予國王職務。設立國王,是成吉思汗掌管帝國行政事務的需要。但實際上,在成吉思汗時代,國王這個職務還僅限於一個榮譽稱號,並不掌握實權。
當成吉思汗感到死期來臨的時候,為了讓草原帝國安全度過權力真空時期,讓他指定的繼承人——第三子窩闊台順利登上大汗的位置,就必須物色一個人來監管帝國處在非常階段的統治權。這個神聖使命,沒有落在成吉思汗的三個兒子身上,而是賦予了他的女兒阿刺海別。
阿刺海別能勝任監國公主的大任嗎?她有掌管帝國的能耐嗎?這顯然讓成吉思汗的兒子們感到困惑和不安,於是,一場圍繞著謀求最高權力之爭的大幕悄然拉開,扮演主要角色的是成吉思汗的子孫,王室內部一時間充滿了血雨腥風……
與此同時,與蒙古帝國毗連的金國,悍然派出軍隊,鋒芒直指草原腹地,直接威脅到帝國的安危;另外,西夏國在成吉思汗的連年西征中,元氣大傷,但是它還做著垂死掙紮,糾集最後的殘餘力量進行瘋狂反撲,配合金國的大舉入侵。
在這樣危急的形勢下,蒙古草原的塔塔兒部落也蔓延著一股反叛的苗頭。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阿刺海別臨危授命,來自國內外的惡劣情形,對於隻有二十一歲的監國公主來說,無疑是她人生中最嚴峻的考驗……
一 暗箭難防
這天黃昏時分,阿刺海別正依靠在金帳的神聖戰旗——大纛前,凝望著遠方。夕陽將大草原塗抹成一片緋紅。此刻,她無暇欣賞這美麗而壯觀的景色,內心被一種牽掛和憂慮交織的成分所折磨和煎熬著。可是她卻不知道,有一雙老鷹般的眼睛正在窺視著她。
這個具有老鷹般的眼睛的人,正是阿刺海別丈夫的信使,名叫阿禿豁力。他執行完送信的任務後,沒有立刻返回額爾齊斯河畔,而是鬼鬼祟祟地藏入金帳附近的草垛裏,準備刺殺阿刺海別。夕陽漸漸西沉了,但是刺客依然能夠近距離地觀察監國公主。
刺客遲遲不動手的原因,是因為他甚至迷上了這個美麗的公主。落日的餘暉將身著圓領窄袖寬擺長袍的她渲染得如神話中的人物,再看她的容貌,有著太陽般的圓臉,栗色的長發,長睫毛的黑眼睛,配著一雙微蹙的眉毛,千般嬌媚中又顯出一種無比的堅毅……“啊,美女,讓我怎能下得了手?”刺客暗想道。
阿刺海別絲毫也沒察覺到迫在眼前的危險,正在思念著遠方征戰的蒙軍將士。哥哥拖雷正率領著大軍橫掃西夏王朝的殘餘部隊,阻止其卷土重來的瘋狂反撲。成吉思汗指定接班人窩闊台,正率領著一支精銳的騎兵,與金國的入侵軍作戰。帝國能夠調動的機動部隊都被緊急調往前線,留守在大本營的除了少數近衛軍之外,就是婦幼老弱了。
一連數日,前方一點消息都沒有,這讓她又擔憂又心焦。父親剛去世,大汗的權力暫時出現真空,來自帝國內外的不穩定因素日益增多。
一方麵,金國出動了三十萬軍隊,分三路大舉進犯,雖然窩闊台率領騎兵進行反擊,但是他手裏隻有不足三萬人馬,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很大。所以,前方的消息時刻牽動著她的心。
另一方麵,額爾齊斯河上遊的塔塔兒部落聽到成吉思汗病逝的消息,企圖策應金國的入侵,與蒙古帝國分庭抗禮這個曾經在成吉思汗創立草原帝國之初作為敵人的部落,為了爭奪土地和牛羊,與成吉思汗進行過頑強的抗爭。現在,塔塔兒部落企圖聯絡汪古部落,作為自己的同盟力量。
塔塔兒部落被成吉思汗擊垮後,成為蒙古帝國的附屬,然而不安分的種子依然在這些部落悄悄地萌動著,一旦遇到風吹草動,就會蠢蠢欲動。阿刺海別為了防止部落的謀反,派遣自己的丈夫波堯合,作為自己派遣的大員,前去額爾齊斯河畔的塔塔兒部落做安撫和平叛工作。
波堯合來自汪古部落。當初,成吉思汗正是為了政治聯姻,將女兒嫁給了汪古部落首領的兒子。如今,波堯合離開大本營後,起初音信全無,就在阿刺海別擔心的時候,他突然讓人送來了口信,說服阿刺海別放棄眼前的一切,跟隨自己在額爾齊斯河畔重闖一片天地。他在信中暗示,如不聽從,將有殺身之禍。
阿刺海別痛斥了丈夫的反叛行徑,命令他立刻返回大本營。但是,命令已經發出數天,依然沒有波堯合的一點消息。一種不祥的感覺卻像陰影一樣籠罩著阿刺海別的心。丈夫難道真是叛變了帝國?如果他叛變了,自己作為叛徒的妻子,也將不被帝國信任。
天漸漸黑下來,剛才還是霞光映襯的草原,變成了毫無生氣的黑黝黝的世界。一陣風襲來,掀起沙礫撲麵,可以聽到搖曳的駱駝草的沙沙作響聲。阿刺海別不禁打了個寒噤,正要快步走回自己的營帳,突然,有個黑影快速朝她奔來。
借著依稀的星光,她看見來人手執一把亮閃閃的長刀,衝她惡狠狠地衝過來。“有刺客!”她想到。這個時候要喊衛兵已經來不及,好在她腰間佩著一把鑲銀短劍,這還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她刷地抽出短劍,努力按捺住慌亂的情緒,猛吸一口氣,等待著不速之客。
來人揮舞起長刀,如閃電般地向她劈過來,她敏捷地躲過。對方又是一刀刺來,她跳到一邊。那刺客顯然用勁過猛,身子沒有收住。她踢出右腿,使了個絆子,用力朝他後邊一推,那人猝然撲倒在地,摔了個嘴啃泥。
她還沒等那個刺客翻轉身,就一下跳到那人的背上,一手揪住那人的頭發,一手緊握短劍對著他的喉嚨,厲聲道:“你敢動一下,我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人連聲告饒:“公主,饒命,饒命……”她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對我下毒手?”
那人支吾著不敢說。阿刺海別猛地將他的耳朵刺穿,那人哎喲一聲叫起來。她說:“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耳朵都割下來。快說!”那人老實了,隻好說:“我叫阿禿豁力,是波堯合派我來刺殺你的。”
阿刺海別心裏一痛,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丈夫為什麼要派刺客殺自己呢?她心裏頓時充滿了愛與恨。這個時候,衛兵聽見動靜跑過來,阿刺海別對衛兵說:“把這個人押下去,他企圖謀殺我。”衛兵上前將刺客一頓五花大綁,押走了。
阿刺海別回到營帳裏,才發現自己渾身在顫抖著。雖然是在深秋季節,草原的夜晚已經深感寒意了。但是此刻的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來自於一種憤懣和慌亂。“是的,”她對自己說,“個人的安危倒是次要的,關鍵要讓帝國保持不敗的境地。”
木合黎聞訊急匆匆趕來。當他看見監國公主平安無事,也就放心了。他帶來的消息,又讓阿刺海別稍微鎮定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木合黎說:“塔塔兒部落企圖聯合汪古部落,公然發出宣告,要成立新的蒙古王國,並選舉波堯合為新汗。同時,部落將組建兩萬人的騎兵,準備進犯大本營。”
阿刺海別感到頭一陣暈眩,她無法接受這個嚴酷的現實,自己的丈夫在關鍵時刻公然背叛帝國,並且與帝國為敵,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就在剛才,他還派刺客想除掉自己,沒有得逞,就蒙蔽牧民,武裝他們,準備進犯大本營。
她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年輕母牛,一邊揮舞著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胸脯,一邊流著淚,情緒異常激動地說:“帝國正處在外來侵略的危急之時,波堯合趁火打劫,這跟強盜有什麼區別?我要親手殺了他!”木合黎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公主在營帳裏來回走著,大聲地叫嚷著,詛咒著。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安靜下來,目光呆滯地望著爐中的火焰。跳動的火苗,映照著她氣急敗壞而蒼白的臉龐。她聲音低沉,顯然已經失去往日的明亮音色:“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看我們該怎麼辦?”木合黎說:“你是監國公主,我很想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阿刺海別在安靜下來的時候,就開始盤算著是否派近衛軍前去圍剿塔塔兒部落的叛亂部隊。隻不過她沒有馬上說出來,她是想聽聽木合黎怎麼說,畢竟他是國王,有著長期豐富的鬥爭經驗。現在,當木合黎這麼一說,她也顧不上許多,就衝口而出:“我要去額爾齊斯河畔。”
“什麼,你要去塔塔兒部落?”木合黎說,“你一個人?”
“對,明天就走。”她點點頭。
“這太冒險啦!”木合黎搖頭,表示不讚同,擔憂地說,“波堯合剛派了一個刺客想殺你,幸虧沒有得逞,可是你又要去叛匪窩,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我看,這個時期,情況複雜,你還是別去的好。”
阿刺海別站起身來,用鎮定的口吻說:“謝謝你,我會注意自身安全的。當然,去那裏總會有危險的,不過,我是屬於草原帝國的,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也隻有我親自去一趟了,我是波堯合的妻子,我想我能說服他回心轉意。別人去都不合適。”
木合黎不再堅持,他說:“至少給你派一隊騎兵,護送你去。萬一有什麼意外,也好保護你。”
“沒有這個必要,我就一個人去。”阿刺海別說,“好,就這樣決定了。我不在的時候,大本營的事情就請你多操心了。還有,我去塔塔兒部落的事情,就你我知道,對外界保密。”木合黎說:“如果有人找你,怎麼回答對方呢?”
她沉思片刻,說:“這好辦,就說我昨晚遭遇刺客,受傷了,在金帳裏靜養呢。養傷期間,什麼人都不見。”木合黎知道她的脾氣,阿刺海別雖然年齡不大,但卻是個說幹就幹的女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就會立刻實施。
二孤膽追敵
第二天,天還不大亮,阿刺海別就騎上父親生前送給她的赤兔馬,獨自悄悄地出發了。她沒有帶一個衛兵,為的是怕招人耳目。她的身後還有一匹馬,上麵馱著被俘獲的阿禿豁力,他被五花大綁地拴在馬上。兩匹馬如離弦的箭,朝著額爾齊斯河方向疾駛而去。
蒙古草原的深秋寒冷,已顯初冬景象,草木蕭瑟,白霜盡染。偶爾可見駱駝草上,掛著一串拂曉時的露珠,閃爍著光澤。空曠的野外還顯得靜悄悄,遠處黝黑的蒙古包,看上去像點點芝麻。大本營距離額爾齊斯河畔有三百多裏路。阿刺海別一路狂奔,馬不停蹄,到了黃昏時分,終於看見蜿蜒流淌的額爾齊斯河。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餘暉映照下的河流,絢麗多姿,宛如一個美麗多情的少女在梳妝一樣。河畔不時有成群的牛羊慢慢移動著,這是牧人在將放牧的牛羊往家趕。有婦女在河畔洗衣做飯,白色的蒙古包炊煙嫋嫋。阿刺海別無暇欣賞美景,她徑自來到塔塔兒部落酋長的營帳前,才翻身下馬。
波堯合正在營帳裏與塔塔兒部落酋長及首領們商議著將要舉行的軍事行動。這個時候,從外麵傳來一個讓他戰栗的聲音:“波堯合!波堯合!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給我馬上滾出來!”身邊幾個塔塔兒首領麵麵相覷,都把目光投向門外。有一個衛兵進來報告說,有一個女人要立刻見到波堯合。
波堯合臉色蒼白,神色大變,剛才外麵的聲音,他一聽就知道是阿刺海別,他萬萬沒有料到,她會活著來這裏,他前日派出的刺客不是要她的命了嗎?塔塔兒酋長對波堯合說:“這個女人是誰?她怎麼敢如此大膽,竟然喊你的名字?這個女人不是妖魔才怪呢。”
阿刺海別叉著腰,一連喊了兩遍,波堯合才出現在營帳的門口。幾個首領一見到阿刺海別,腿肚子都直打哆嗦。還是波堯合顯得鎮定,他馬上奔過來,臉上堆滿笑容,說:“啊,我的寶貝,我的心肝,你來啦?太好了,我日夜都在思念著你呢!”阿刺海別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如果不來,你就不打算見我啦?是這樣嗎?”波堯合來到阿刺海別麵前,想以丈夫的名義擁抱她,可是被她給推開了。波堯合盡量掩飾著內心的惶恐和心虛,對她說道:“啊,我的妻子,不,還是叫你監國公主好一點。瞧,你怎麼連衛兵和隨從也不帶,難道你真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冷冰冰地說。
“那還有誰呢?你堂堂一個帝國的……”
“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給你帶了件你最想看到的禮物。”阿刺海別說著,來到另外一匹馬上,將罩在外麵的駱駝皮撤下,露出刺客五花大綁的身子來。她一把將刺客從馬上掀翻在地上,拖到波堯合腳下,揭開他的頭套,對他說:“怎麼,你不認識他嗎?就是他陪著我來的。”
“阿禿豁力!”他失聲叫道。
阿禿豁力見到波堯合,好像是見到了救星,一邊掙紮著,一邊連聲喊救命。波堯合臉色鐵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神情慌亂起來,用手掩住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啊,這個該死的,我是讓他給你捎信去的,他難道犯了什麼過失嗎?這個畜生,我殺了他……”
他刷地從靴子裏抽出匕首,就要上前結果刺客的性命。“住手!”阿刺海別一把攔住他說,“你是想讓他要我的命,是嗎?”波堯合頓時汗如雨下,驚慌地躲避著她咄咄逼人的眼神,語無倫次地說:“不,我是派他……不,你誤會了,他怎麼會殺你呢?”
阿刺海別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事到如今你還狡辯,那麼就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她從腰間抽出那把鑲銀短劍,用鋒利的刀尖對準阿禿豁力,厲聲道:“快說!”刺客企圖抵賴,他的耳朵瞬間被阿刺海別刺穿,鑽心的疼痛,讓他馬上就開口了。
“我說,我說,是波堯合派我……暗殺你的……”
阿刺海別將短劍上的鮮血,在波堯合身上擦幹淨,一邊輕蔑地說:“你都聽到了吧?這就是你幹的好事。你想要你妻子的命,好糾集塔塔兒部落反叛的人,來篡奪帝國的權力,對不對?”波堯合突然聲嘶力竭地叫道:“不,不是這樣,你別聽刺客的謠言,我也沒有派他去殺你,他在汙蔑我,這個畜生……”
他氣急敗壞地走到阿禿豁力麵前,準備用匕首結果他,卻被阿刺海別阻止了。波堯合叫道:“你別管我,他冒犯了你,我就讓他去死!”阿刺海別冷笑地說:“你是想滅口對吧?如果你殺了他,就說明你真的想這麼做。”
波堯合狠狠地踢了阿禿豁力一腳:“還不快滾蛋,難道讓我像宰羊一樣處死你嗎?”阿禿豁力如同撿了條命般的,趕忙捂著血淋淋的耳朵,連滾帶爬地退下去了。這時,波堯合猛地將刀尖對著阿刺海別的胸脯,說:“你說我滅口?不,一切壞我們事的人,都將被處死,當然,也包括你,我的監國公主!”
現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波堯合一動刀子,血腥味就濃厚了。那些衛兵個個手握大刀,虎視眈眈地望著阿刺海別,似乎一聽到命令,就要將她砍成肉醬一樣。那些首領們也都一言不發地冷眼觀看著,從他們的眼光裏,透著幾分的冷酷和麻木。
阿刺海別環顧周圍,神情鎮靜地對波堯合說:“我個人算不了什麼,就是死了,父親用畢生打造的蒙古帝國還在,倒是你們這些妄圖叛變大汗偉業的人,將自身難保。”波堯合這個時候有點心虛了,他底氣不足地說:“難道你就不怕死?”
阿刺海別輕蔑地說:“實話告訴你,我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我作為成吉思汗任命的監國公主,在危難中輔佐國王掌管草原的最高權力,一旦我遭遇不測,蒙古大軍的鐵蹄將在旦夕間踏平這裏的每一寸草地,當然也包括你們。”
波堯合聽了她的話,收起了匕首,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用緩和的語氣對她說:“我想,這一切都是誤會。我是你的丈夫,又是你派遣的帝國要員,怎麼會做對不起大汗的事情呢?你們說,我的話對不對?”那幾個首領馬上和顏悅色地附和著點頭。
波堯合說:“天快黑了,我們到帳子裏談。你趕了一天的路,肯定餓了累了,我安排豐盛的東西給你吃。來吧,我的心肝。我們就算和好了。”阿刺海別這時才覺得又餓又疲倦,她昂首挺胸地向大帳走去。波堯合緊跟著她,一邊吩咐隨從趕快準備飯菜,一邊又叫人喚來阿禿豁力,對他交代了一番。
吃飯的時候,塔塔兒酋長和幾個首領都想親自跟阿刺海別敬酒,可是她卻旁若無人地隻管狼吞虎咽地吃,根本不理會他們。就連波堯合給她敬酒,她也不買賬,好像飯桌上隻有她自己在進餐似的。波堯合尷尬地將酒一飲而盡,拿起一隻烤羊腿,啃了一口,說:“阿刺海別,我想給你提個建議,這也是我們幾個首領共同商量的結果,希望你能接納。”
擺在監國公主和國王麵前的難題是:沒有充足的兵力可以調派。現有的一萬多兵力,顯然無法與敵人的優勢兵力抗衡。
木合黎建議說:“不如將大本營撤到肯特山一帶,借助險峻山脈抵擋敵人來勢凶猛的侵襲。”監國公主並沒有采納,她說:“我們帝國從來沒有在敵人麵前退縮、逃跑的習慣。假如我們轉移大本營,將對西征前線的將士產生消極影響,我想利用有限的近衛軍團來阻擋敵人的進攻。”
木合黎說:“就怕敵眾我寡,雙方軍事力量對比太懸殊了。”監國公主說:“我們草原帝國的士兵都是非常勇猛的,可以以一當十,這也是父親當年打仗時,給蒙軍留下的一個傳統。近衛軍團也是蒙軍的精銳,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重振部隊雄風。”
在部署抵禦作戰計劃時,監國公主說:“別看金國有二十萬大軍,他們都是烏合之眾,經過我們抗金將士的幾次打擊,已是強弩之末了,戰鬥力肯定不是太強。我們隻要眾誌成城,把百姓發動起來,照樣打贏敵人。這次戰鬥,你就擔任總指揮,我來當你的副手。”
戰鬥開始了,金國仗著兵多勢眾,企圖一舉摧毀蒙古帝國的大本營,但是敵人沒有料到遭到了蒙軍近衛軍團頑強的抵抗。金國的主力幾次發起的衝鋒都被打退了。金國軍隊統帥兀乞額合看著強攻不成,便用重兵將大本營圍困起來,想困死蒙軍的近衛軍團和蒙古的諸公王室成員。
在敵人圍困的日日夜夜裏,監國公主每天與將士們共同堅守陣地,決不讓一個敵人進入大本營。圍困一月後,形勢變得異常緊張起來。首先是水源被敵人阻斷——敵人將流淌穿越大本營的一條河流堵塞並改道,然後是糧食告急。為了讓外圍部隊得知大本營困境,監國公主幾次派出小分隊,都被敵人圍殲。這天傍晚,木合黎憂心忡忡地對監國公主說:“我們的牛羊都已沒有了,部隊被迫宰殺戰馬充饑。水還好辦,挖的井可以飲用。另外,受傷士兵缺少藥,很多傷員傷口潰爛,都受盡痛苦和煎熬而死去。可是,敵人還沒有解除圍困的跡象,再這樣耗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監國公主說:“我也很焦急呢。問題是我們與前線的將士失去了聯絡,沒辦法調集兵力來打援。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讓金國退兵呢?”木合黎說:“這次金國來侵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想端我們的大本營,實現他們的報複計劃。光靠我們手裏的近衛軍團,是不夠的,還得想其他辦法,時間緊迫,刻不容緩呀!”
天色將晚,兩個首腦人物討論了半天,依然沒有拿出可行的辦法。木合黎離去後,監國公主麵對著暮色中的帳篷,陷入了沉思。是呀,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嚴峻的考驗。大本營幾萬雙眼睛都在望著她跟國王,希望決策者能采取有效的手段,擺脫眼前的危境。
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恰斤哈趁著黑天,回到大本營,給她帶來了重要的情報。原來,恰斤哈帶領騎兵小分隊在歸隊的時候,與金國的入侵部隊遭遇,小分隊幾乎全軍覆沒。隻有幾個士兵幸存下來。當他們要去追趕部隊的時候,又差點被一支趕來的部隊俘虜。
這支遠道而來的部隊是成吉思汗大兒子術赤派來的,想趁權力真空之際,前來奔襲大本營,與察合台的近衛軍團會合,篡奪大汗的位置。死裏逃生的恰斤哈認為事關重大,就放棄尋找部隊的機會,與幾個同伴連夜往大本營趕,在突破敵人的包圍圈時,那幾個同伴掩護恰斤哈進入大本營時,都壯烈犧牲了。監國公主獲得這個重要消息後,很重視,馬上與國王連夜商議對策。最後,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利用術赤的部隊來解圍,這樣可以一石二鳥,既消耗術赤反叛的部隊,又能打擊金國的入侵部隊。接下來就是怎樣利用的問題。
監國公主說:“說服察合台出麵,裝做幫助術赤完成反叛計劃,就能控製術赤的這支奔襲隊伍,把整個棋盤下活。這個棘手的事,還是讓我試一下吧,說不定能成。”木合黎說:“好吧,這也是最後的機會了,但願你能說服察合台。”
當晚,監國公主來到察合台的帳子裏。察合台為阿刺海別在這個時候來,感到意外。他說:“你來這裏,肯定是遇上麻煩了,對嗎?”監國公主開誠布公地說:“你很敏感,說得對,我是遇上麻煩了,也許這個麻煩隻有你能夠幫我解決。”
察合台苦笑一下,說:“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我不相信有什麼麻煩你不能解決的。對我來說,一個解除了兵權的人,又能幫助你幹些什麼?”阿刺海別說:“你不想戴罪立功嗎?”察合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阿刺海別說:“好吧,我說得明確一點。我白天獲得新消息,在圍軍的外麵,有一支我們蒙軍的隊伍,它有足夠的力量突破敵人的圍困。”
察合台把手一擺,說:“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這正是你所希望的,對嗎?”阿刺海別點點頭:“對的,不過這支部隊是術赤派來的,準備策應你,來個裏應外合,控製大本營,達到篡權的目的。為了這個你無法參與的陰謀,我完全可以逮捕你,並且在特殊時期,為了穩定軍心,把你這個叛徒斬首示眾。我不想對自己的親人那樣做,那樣太無情無義了。我要你協助我,擺脫敵人的圍困,並粉碎術赤的反叛計劃,你看呢?”
察合台沉吟片刻,說:“好吧,我答應你了。誰讓我是你的哥哥呢?”阿刺海別說:“術赤同樣也是我的哥哥,不過權力的欲望,會讓我的三個哥哥都變得不安分了。眼下,我要做的就是堅決執行父親的教誨,保證帝國權力真空階段帝國的安全。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隻能使用鋼鐵一般的權力,來對付可能出現的篡權行為。”
阿刺海別成功地說服了察合台後,就立即讓恰斤哈趁天不亮,再摸黑闖出大本營的包圍圈,拿著察合台寫給術赤的親筆信,找到他的突襲隊伍,讓他擊潰敵軍形成的包圍圈。術赤的兒子翰爾達認得察合台的筆跡,看了察合台寫的親筆信後,立刻下令,突襲部隊從金國入侵部隊的屁股後麵發起突擊,很快就摧毀了敵人的包圍圈,解救了大本營。
當翰爾達率領著一支奔襲的隊伍,以凱旋的姿態進入大本營時,迎接他的不是察合台,而是監國公主和國王。翰爾達被暫時限製了自由。不久,在木合黎的建議下,監國公主同意讓翰爾達帶領他的部隊到抗擊金國的前線,接受者別大將軍的指揮。
察合台戴罪立功,被派去輔佐窩闊台,指揮蒙古大軍橫掃西夏的主力。
尾 聲
速不台護送大汗真身順利到達阿勒泰後,將成吉思汗的遺體埋葬在那裏。那個埋葬點距離速不台家鄉很近,也隻有速不台等少數將士知道這個位置。不過,速不台在安葬完大汗的第二天,就率領護衛部隊趕往西夏,那裏是西征的前線,拖雷的部隊和窩闊台的隊伍與西夏國的主力,激戰正酣。
速不台到達西夏前線後,按照計劃將與窩闊台的部隊會合。不過,窩闊台在得知速不台完成安葬大汗的任務後,立即將他的部隊派到前線,擔任殲滅敵人最精銳主力的任務。速不台的部隊投入戰役後,才得知,敵人的兵力數倍於己。
速不台與敵人進行血戰的同時,突然遭到一股蒙軍騎兵的突襲。結果,速不台的部隊寡不敵眾,很快就全軍覆沒了。速不台帶著少數的騎兵逃了出來,他打聽到突襲他的騎兵,是窩闊台和察合台派出的部隊,目的就在於滅口,想讓速不台和他的護衛部隊全部消失。
速不台帶著少數人馬向大本營轉移,他想把真相告訴監國公主。但是,他在返回大本營的途中,卻遭到一股蒙軍騎兵的追殲。速不台明白自己是大汗真身的埋葬者,按照蒙古帝國不成文的規矩,他也必須成為殉葬的犧牲品,不管他的官職有多顯赫,都得去死。
速不台在距離大本營還有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身邊隻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副將,跟隨他轉戰南北、馳騁疆場的忽闌。速不台對忽闌說:“我們再也見不到監國公主了。”忽闌問:“為什麼?”速不台說:“我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忽闌說:“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快到達大本營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坐在暖和的帳子裏,喝到香噴噴的奶茶了。監國公主會用豐盛的食物招待我們的。你不僅是大汗生前最信任的將軍,也是阿刺海別最愛戴的大將軍,你難道不想早點見到她嗎?”
速不台說:“怎麼不想,你知道嗎?我實際上最愛的人,不是你,而是她呀。”忽闌瞪大了眼睛:“什麼?原來你一直愛的人是她,不是我!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速不台說:“我發過誓,一定要把你活著帶到大本營,現在我做到了。實話告訴你吧,阿刺海別的肚子裏,已經懷了我的種了,對不起……讓你聽到了這樣的話。”
忽闌聽到這裏沉默了,不過她的神情很快就恢複了常態。她極力表現出高興的樣子,說:“我心裏很酸楚,但是我衷心為你和監國公主的愛祝福,現在我明白了。我不再是你需要的了,你的使命已經完成,我的使命也將結束了。在我們分手之前,請容許我吻你一下,好嗎?”
速不台說:“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我除了所愛的人以外,從來不吻其他的女人。我已將初吻獻給了監國公主,請原諒我拒絕你。”忽闌說:“我無比敬佩你的忠誠,對愛的忠誠和對帝國的忠誠。但是,請你看在我無比熱愛你的分兒上,就答應我這唯一的一次吧。不然的話,我寧願用刀結束自己的生命。”
忽闌果真拔出劍來,對著自己的脖子。速不台顯然被她的真情所打動了,他奪過她的劍,說:“何必呢,我答應你就是了。”忽闌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般,跳起來抱住她最崇拜的男人,深深地親吻起來,直到速不台推開她為止。
速不台說:“好吧,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分道揚鑣了。”忽闌說:“恐怕我們分不開了。”速不台皺著眉說:“你在胡說什麼……”他突然感覺一陣昏眩,天地間旋轉起來。他踉蹌幾步,感覺胸口發悶,一股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忽闌抱住他說:“大將軍,我說過的,我們分不開了,瞧,我跟你一樣……”她哇地一口,也吐出鮮血來。
速不台警覺地望著她:“這是怎麼回事?”忽闌已經奄奄一息,她還是強作歡顏地說:“我……喝了毒藥,吻了你,把毒傳給你了。”速不台刷地拔出刀,對著她,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忽闌說:“是窩闊台讓我這樣做的,阿刺海別也知道此事,派我跟隨你……為帝國,為了大汗真身不被世人所知,最後消滅你……”
速不台長歎一聲:“也罷,我死了更好。你做得對。我不怨你。這樣好了,隨著我們的消失,大汗的真身永遠不被世人所知了。”他說著將弓箭取出,用盡最後的氣力,拉滿弓,朝著大本營金帳的方向,射去一箭,那箭鏇上麵有一個標記,寫著一個字:“速”。
第二天淩晨,衛兵將拾到的一支箭鏃交給了監國公主。阿刺海別將那箭鏃握在手心,朝著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默默地說了一句:“速不台,我心中永遠的勇士,我會銘記你的。我將給咱們的孩子起名叫阿者,來紀念我們倆的真摯的愛情。你安息吧,伴隨著大汗的靈魂,去吧,願長生天保佑我們帝國!”她回到金帳時,國王木合黎已經在等候她了。他輕聲告訴她,速不台的護送隊伍已經將成吉思汗的遺體安葬在阿勒泰山脈了。速不台與勃羅忽勒在率領部隊西征後,在與西夏國的戰鬥中,英勇奮戰,結果他與他的部隊全軍覆沒,無一生還,陣亡的副將裏還包括忽闌——這個昔日大汗的寵妃。
監國公主的眼睛裏包含著熱淚,但是她拚命地抑製住自己的感情,嘴角露出微笑,點點頭,說道:“可以把窩闊台招回來了,商討新大汗的繼承等事宜了,讓察合台接替窩闊台的軍權。”木合黎按照她的吩咐去安排此事了。當偌大的金帳裏隻留下阿刺海別時,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連續多日的困倦襲來,讓她感到身心疲憊。她喚來貼身侍女格日棋,對她說:“扶我出帳子,我要透透空氣。”格日棋說:“公主,太陽出來啦。”果然,她看到一輪紅日高懸在營帳的上方,把大草原襯染得一片緋紅。整夜沒有合眼的她,精神又抖擻起來。阿刺海別迎著朝陽,大喊了一聲:“勝利屬於我們……”
責任編輯成林
插圖薛堯
阿刺海別毫不理睬,依舊大吃大嚼,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波堯合又說道:“我們打算讓你留下來,當我們部落的總管,不知你意如何?”阿刺海別聽了這話,突然停止了進食。她抬起頭,用犀利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飯桌上幾個男人的臉,最後停留在丈夫身上。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請你留下來,成為我們部落的總管。我們成功後,將選舉你為草原真正的女王。”波堯合為了說清楚,將嘴裏正在咀嚼的食物咽進嗓子裏。但是,他還沒有咽完,就見阿刺海別停止了吃飯,兩眼咄咄逼人地注視著他。
波堯合避開她的目光,與在座的酋長和首領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又說道:“你就是不答應也由不得你了,我們已經讓阿禿豁力去大本營了。他將帶去一個消息;就是你跟隨丈夫,加入了塔塔兒部落的聯盟,與帝國分道揚鑣。哈哈……”
波堯合為這得意的安排而狂笑起來,首領也跟著笑起來。阿刺海別臉色大變,嗖地站起,雙手把住飯桌,猛地一掀,將一桌豐盛的晚餐連湯帶汁潑在幾個得意獰笑的反叛者的臉上和身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個首領氣急敗壞地想叫衛兵,但是被波堯合給阻止了。
阿刺海別跑出帳子,沒有看見自己的馬,想必是被阿禿豁力騎去了。她情急之下,見到有一個侍衛騎兵正在帳子前巡邏,她跑上前去,還沒有等那個衛兵回過神來,就將他拉下馬來,奪了弓箭,飛身跨上馬,絕塵而去。
那個衛兵跌跌撞撞地跑進帳子裏,對酋長哭喪著臉報告說,阿刺海別搶了他的馬跑了。酋長大驚失色地對波堯合說:“我們得派人趕快把她追回來,不然她要搬兵來,我們就完蛋了。”波堯合倒顯得很鎮定,他一邊擦著滿臉的飯湯,一邊陰險地說:“別慌。她是追阿禿豁力去了。天快黑了,諒她也追不上。等到天亮前,阿禿豁力把監國公主歸順我們並與帝國決裂的消息告訴木合黎,我想帝國就會人心大亂的,我們再乘機策應金國舉兵進軍大本營。”塔塔兒酋長點點頭:“我保證塔塔兒和汪古的勇士們會旗開得勝的。大本營兵力空虛,精銳部隊都派去跟金國作戰了。”
聽了波堯合和酋長的一席話,在座首領們的驚恐神情頓時雲消霧散,他們轉而變得躊躇滿誌,得意忘形起來,舉起酒杯,一邊策劃著第二天的起兵計劃,一邊痛飲美酒。在這些反叛者看來,蒙古草原統治權將會落到他們的手裏。
阿禿豁力騎著阿刺海別的赤兔馬,正朝著大本營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著,一邊還吃著牛肉幹,喝著馬奶子酒,這是波堯合給他在路上吃的。波堯合連吃晚飯的空都沒有給他,而是命令他務必連夜趕到大本營,就是為了帶信給木合黎,假稱阿刺海別也歸順了波堯合,並反叛了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