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周紹霆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包。
柔軟的皮質鬆垮下來,露出了女孩包內的繽紛世界,還是以前那些東西——簡潔的布藝錢包,掛著精巧指甲刀的鑰匙串,紙巾,唇膏,一本書和一支筆。
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丫頭的審美趣味和習慣一點也沒變。
在包的側袋裏,露出一截半透明的、光滑的小東西。
周紹霆心裏驀然一動,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了出來。
原來,是一把黃牛角小梳子,隻有小半個巴掌那麼大,四角圓潤,可能是經常撫摩,質地已經非常光滑細膩,微微泛著光澤。
周紹霆把小梳子掂在掌心,看得有些出神,極力壓製的回憶終於如決堤的潮水,洶湧而來……
那是六年前的端午節,曉湜還在念大三,而他MBA就要畢業。
家裏的變故和母親極力的反對,讓他疲於應付,隻能把戀情暫時轉移到“地下”。
那段時間,他也能感覺到女孩的患得患失。她盡力掩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藏不住眼底眉間的淡淡憂傷。
那一年的曉湜隻有19歲,再怎麼逞強,也還是個不太成熟的大孩子。
他見不得她那種神情,想讓她真心高興起來,便想帶她出去散心,到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於是,就在那個端午節,他瞞著家裏,帶著心愛的女孩“私奔”到湘西鳳凰。
遠離上海的鳳凰古鎮讓兩人暫時忘卻了現實的困擾,沉浸在青山碧水和苗疆風情中。
他們手挽著手,走過沱江邊上一座座吊腳木樓,軋過木樓間一條條小街,逛過小街上一家家小店。
那幾天,曉湜真的很開心,不像往常,連笑容裏都透著心事。紹霆看著她又回到以前一樣,爛漫嬌憨,心情也格外舒暢。
女孩很鍾情那些有當地特色的小攤,這個看看,那個瞧瞧,但每當紹霆上前,她卻又走開了,什麼也不買,最後,隻駐足在一個賣牛角梳子的小推車前,看著戴眼鏡的老爺爺在一把牛角梳子上認真地刻字,想了想,說:“我想要一把小梳子,我的劉海總是分叉,隨身帶把梳子就不怕了。”
她挑了一把很小的黃牛角梳子,隻有小半個巴掌那麼大,四角圓潤,質地通透。她問老板能不能刻字,老板讓她把想刻的字寫下來。
女孩想了片刻,寫下了“湜湜其沚”四字。
紹霆看了看,問:“你的名字?”
“嗯,這就是我名字的出處,《詩經》中的《穀風》,‘涇以渭濁,湜湜其沚’。”
“解釋給我聽。”
“就是說,雖然涇水把汙濁帶給了渭水,但渭水在靜止時仍然清澈見底。這名字是我爺爺給我起的,他希望我能像渭水一樣清者自清,即使出於繁雜的塵世,也永不改清淨的初心。”
——湜湜其沚——
周紹霆端詳著手裏的小梳子,把它慢慢反轉過來。然而,梳背上並沒有刻字,可見已不是當年那把,但乍看真的一模一樣!
當年的曉湜,烏黑的長發,不燙不染,後麵剪成一刀平,吊個馬尾,或散下來掖在耳後。齊眉的劉海,風一吹就亂了,她忙從包裏掏出那把小梳子梳一下,然後抬起頭對著自己笑笑,眉眼彎彎,梨渦淺淺……
現在的她,早已蓄長了劉海,一齊束到後麵,露出光潔的額頭。隻在額角兩邊餘下些絨發卻束不進去,卻恰好有一種自然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