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遠伸手接過,暗紋牛皮包裝紙精致地包裹著,有幾分重量,像是本書。
“什麼?”程奕遠抬眼問。
文佳琦笑了笑,“一本書而已,《詩意雲心》,我很喜歡的一本詩集。”
程奕遠拿著書的手不由微微一顫,眼神一瞬間充盈了很多東西,停在文佳琦的臉上,卻像是並沒有在看她,而是看到了時間深處的一些影像。
文佳琦有些窘,身子向後靠了靠,問:“怎麼了?遙遙不喜歡?”
程奕遠猛然回神,搖頭笑言:“哦不,她會喜歡的,一定會的。”又對著文佳琦真誠道謝:“你有心了。”
文佳琦鬆鬆一笑,挎上小皮包站了起來,“既然遙遙也不在,那我就先走了。”又指了指程奕遠還抓在手上的書,“不要忘了幫我給她哦。”
程奕遠起身相送,神色還有些怔忡。
文佳琦走後,老管家過來收拾她用過的茶具,喃喃讚許:“這孩子,挺好。”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一邊的程奕遠聽的。
程奕遠緩緩坐進沙發裏,目光落在牛皮紙包裹的詩集上,回味著剛才和文佳琦的一番應對,自己確實太過輕慢了人家。
他回憶起在美國初見文佳琦時的情形,那時的他們都還心思簡單,沒有如今家裏麵這些目的性很強的意願和壓力,隻是純粹地友好相處、攜伴同遊,和其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一樣,有一些共同的話題和愛好。
可以一起在聖彼得斯堡的海灣玩帆船,也可以一起在達利美術館看展覽,可以在酒店明亮的餐廳共進晚餐,也可以在午夜的酒吧小酌歡談。
那段時光雖然很短暫,對他而言,卻也是一段輕鬆愉快的記憶。不知,對文佳琦來說,又算是什麼?
對於這樣一個聰慧開朗的女孩子,程奕遠承認,他並不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的。如果,文佳琦隻是格普普通通的醫科女學生,他可能真的會和她成為好朋友,或者,更進一步,試著相處交往也說不定。
可偏偏,她就是個千金小姐,還有個文鴻洋那樣勢力鑽營的父親。
程奕遠從小就對他們這個圈子裏的女孩有抵觸情緒,隻有他自己的妹妹是個例外。他總覺得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和自己格格不入。她們是在金鑲玉軟的包裹下長大的,細皮嫩肉,驕裏嬌氣;而自己是永德的山水養育的兒子,筋骨粗糲,心思淳樸。
等他再大一點,懂事了,便更加確定:將來一定不會找世家女孩作為相攜一生的愛人。
他的親生父親為了利益而結婚,拋棄了他們母子;他的朋友周紹霆為了利益而結婚,結果弄得兩家人都苦不堪言。或許正因為這些,他對摻雜了利益關係的商界聯姻十分反感,堅決抵觸。
他肯定,自己將來會愛上的人,一定是個和他們的世界都無關的普通女孩,明淨淡泊,不染塵滓。
他曾以為顏曉湜就是那個人,但後來,卻發現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現在回過頭想想,或許從一開始,這一切就都是他自己的執念,是他給自己設下的心防……
程奕遠霍地從沙發裏站起來,大步走向門口,在老管家詫異的目光中,抄起大衣,丟下一句:“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便匆匆離去。
文佳琦的車還沒開出大門,就被程奕遠攔下了,他敲了敲後座的車窗,文佳琦立刻把車窗搖下來。
“你晚飯怎麼解決?”
“回家吃啊。”文佳琦語氣平平,但唇角已經忍不住要翹起來。
“那個……”程奕遠飛快地在腦子裏過了幾套說辭,最後說:“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吧?”
文佳琦心裏狂喜,表麵確做出很吃驚的樣子:“啊?你不是還有事麼?”
“現在沒有了。”程奕遠說著,已經拉開了車門。
文佳琦趕緊給他挪出位置,司機從後視鏡裏對程奕遠行了個“注目禮”,恭敬地叫了聲:“程先生。”
這是程奕遠第一次坐文佳琦的車,而且就坐在她的身邊。
文佳琦不免有些緊張,不時悄悄地瞄向身邊的年輕男子,側臉清雋,姿態適然,似乎他們之間,本該就是如此。
車行漸穩,兩個人話雖不多,但氣氛並不沉悶。
程奕遠從車窗反射的影子中看到文佳琦唇邊的一抹淡淡笑意,忽然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不再像方才那麼焦迫了。
不管他愛不愛這個女人,不管他們以後會怎麼樣,他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固執,輕易慢待或傷害一個真誠善良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