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頓晚餐,就當是他為自己之前和剛剛的冷淡致歉吧。
這一晚,又是月明星稀。
入夜的麗江古城,呈現出與白日裏的熙來攘往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麵貌。
成串的大紅燈籠連成紅色的長龍,以四方街為中心綿延開去。鱗次櫛比的屋簷下,各色燈火依次璀璨,使整座古城浸潤在一片朦朧旖旎中。
空氣中彌散著酒精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的醉人氣息,酒吧歌手臨街彈唱,為古鎮的夜晚更添了一份緋靡嬌豔的柔柔情懷。
然而,走入幽深的巷弄,盡頭的一家客棧卻兀自安靜,猶如一位溫文爾雅的侍女,在等待著行旅的客人們走進,或錯過。
程奕遙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靳昕無聊,便主動請纓幫主人給花圃鬆土。
程奕遙看著蹲在不遠處的靳昕,拿著個小耙子,像模像樣地侍弄花草,留給自己一個弓著的背影。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等他們都老去的時候,要是也能過著這樣平靜恬淡的小日子就好了……
轉念,又覺得自己是瘋了。
靳昕回過頭,正好對上秋千上的女孩格外明亮的眼睛,神經一緊,不禁挺直了脊背。
程奕遙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打著岔說:“喂,你怎麼不去酒吧玩玩兒啊?來麗江,晚上不去酒吧,不覺得可惜麼?”
“那你為什麼不去?”靳昕反問她。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早就去過了”,程奕遙偏著頭想了想,“嗯……怎麼說呢?也就那樣唄,沒什麼特別的。”
“怪不得,我說你怎麼對這兒好像還挺熟的。”靳昕說著站了起來。
程奕遙在心裏略一盤算,這已經是她第四次來麗江了,就是這家客棧,也是她第二次住了。
靳昕徑直走到秋千後,趁程奕遙還在出神,猛地推了她一把,秋千一下子被悠得老高,上麵的女孩驚叫出聲,花容失色,閉著眼睛大喊:“快停下!放我下來!”
靳昕惡作劇得逞,朗聲大笑起來,不過還是很快抓住秋千的藤條。
秋千還沒停穩,程奕遙像是怕靳昕再推,急著就往下蹦,結果毫無意外地向後跌坐下去。
靳昕眼疾手快,長臂一伸,就把她給架住了。
程奕遙怒氣衝衝地回過頭,正對上靳昕幸災樂禍的笑容,但那雙烏黑的眼睛裏,卻分明流露出緊張和在意。
曖昧的氣息在兩人貼近的身體間升騰起來,但隻有一瞬,程奕遙就甩開靳昕的手,退了一步,不無報複地說:“我不去酒吧,你可以去啊,正好去尋找一下豔遇!”
靳昕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壞壞地一笑,模仿著程奕遙剛才的口氣說:“我又不是沒有過豔遇,早就有過了。”他也歪了歪頭,做出回味的樣子,“嗯,怎麼說呢?也就那樣唄,沒什麼特別的。”
“討厭!”程奕遙跺腳笑罵,佯裝生氣走到院中,坐在了一方石凳上。
靳昕也笑了,繞過秋千,跟到程奕遙身前,“唉,你還沒跟我說呢,為什麼喜歡這兒?”
為什麼?
程奕遙忽然收攏了玩笑的神色,望著屋角上的夜空,過了一會兒才說:“這裏是我爸媽相識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
靳昕恍然大悟,這裏便是程永晟和他已故的夫人定情的地方。難怪奕遙會有這樣特殊的感情,可能多半起於對母親的懷念吧。
程奕遙拄著下巴,繼續說:“我媽以前經常給我講她的愛情故事,那時候,我還有點似懂非懂的,就知道她和我爸經曆了很多分分合合,挺坎坷的。他們的相遇很浪漫,就在這個古鎮上,不過,那時候這裏才剛開發,還叫‘大研古城’,‘麗江’這個名字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也肯定不像現在這麼繁華,應該還是很古樸自然的吧。”
女孩的目光有些迷蒙,像是在肖想著這座古鎮當年的風情,然而,又有些不知名的感傷,“可後來,他們分開了。我媽總說,她是個沒有青春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和我爸分開的那些年過得究竟怎麼樣,從她告訴我的,好像是挺煎熬的,而且,一過就是八年。”
“雖然他們後來又在一起了,又有了我,也接回了哥哥,可是,那些時光的碎片已經紮進了心裏,深深的傷口,就算愈合了,還是留下了疤痕。”
程奕遙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