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湜看著他們掛好藥水,調試好針頭,然後在她的手腕上消毒。
她知道,這一針下去意味著什麼,她將在昏沉中承受失去的痛楚,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再也無法保護那個小小的生命。
曉湜別過頭,看著窗外明晃晃的世界,樓宇的陰影打在對麵的樓層上,一半明,一半暗,光線錯落,在她的心裏投出一片異樣的寧靜。
我的孩子,他還沒有見過這麼好的陽光……
曉湜忽然難過地想,心痛到不能自抑。
手腕的一點冰涼處,鑽起一陣尖銳的刺痛,曉湜瞥見藥液已經在緩緩滴落。
她感到自己的意識在瞬間就模糊了,隻要再一閉眼,就將陷入一片黑暗,不再有害怕,也不再有悲傷。
然而,她卻將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凝聚在右手上,狠命拔掉了左手腕上的針頭。
那一瞬間,她隱約聽見有人在驚呼,嘈雜的聲音似乎響在耳邊,卻又模糊而遙遠。
曉湜強撐著沉沉的眼皮,努力地蠕動嘴唇,殘存的意念裏,拚命地呼喊著:“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可是,直到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也不知道,這句話,自己究竟有沒有真的說出來。
麻藥滴入體內的量並不多,曉湜不一刻便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另一間病房。是手術室隔壁的蘇醒室,不大的空間裏,並排擺放了很多張狹窄的病床,有不少床上正躺著昏迷未醒的女人,也有些女人已經醒來,坐在床沿,神色怔忡,不知是沒醒透,還是在為失去的生命默哀。
護士不時進來巡視,有誰過了觀察期,恢複無礙,便上前幫忙攙扶出去,交給等在門外的家屬,以便及時騰出地方給後來的人。
曉湜扭頭看著這一切,心裏充滿悲憫,小腹隱隱作痛,不知,她的孩子還在不在。
她心裏一急,便強撐著坐了起來,無奈頭腦昏沉,身體發軟,顯然,麻藥勁兒還沒全過去。
所幸,她的床另一側貼著牆壁,她便就勢靠在牆上,提了口氣,對著正在過道另一側忙碌的小護士啞聲喊:“醫生,醫生……”
小護士邊轉過臉來,邊有些不耐煩地說著:“等著等著,沒看這麼多人呢嘛,都別急啊!”
待她一看清叫自己的是誰,就不隻是不耐煩了,簡直有些氣勢洶洶,“你醒了啊!可真行!”
說著,匆匆走進手術室喊了個真正的醫生過來。
女醫生年紀也不算太大,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一臉不滿地走到曉湜床前,劈頭就訓斥起來,毫不客氣。
“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你說這種事你不提前想好了,還帶臨場變卦的?真是,我幹了這麼多年了,頭一遭!當買東西呢,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的。真是胡鬧!年紀輕輕的,一點兒都不負責任!”
她疾言厲色,周圍醒著的女人和護士都不由看過來,對著曉湜多少有些同情,不管怎麼說,當眾被像小孩子一樣訓斥,總是很令人難堪的。
然而,曉湜卻沒心思計較這個,她自知理虧,甚至毫無怨言,隻是仰臉看著女醫師,很緊張地問:“那,孩子……還在麼?”
女醫生哼了一聲,沒好氣兒地說:“反正,我們是沒做什麼啊。”
曉湜心裏一陣安慰,幾乎想要流淚。看來,她臨昏迷前,那句盤桓在腦海中、掙紮著想說出口話,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可女醫生卻不以為然,當頭就給她潑下一盆冷水,“不過,就你這麼個折騰法,那孩子怎麼樣都不好說了,我跟你說。”
曉湜神情僵住,小腹牽墜的疼痛似乎越來越明顯。
女醫生繼續說:“你這胎本來就不太好,你知不知道?你還跑這兒來又消毒,又上麻醉的。這對胚胎傷害很大!頭三個月,最關鍵了,也最容易出問題,那麼大點兒的胎兒,哪禁得住你這麼折騰?”
見曉湜完全呆住,女醫生還以為是自己脾氣發得有點大,嚇著她了。於是,緩了緩語氣,但還是免不了有點不待見,“先辦住院吧,觀察幾天再說,家屬來了嗎?”
一聽說“家屬”,曉湜大腦一激靈,終於有了點反應,抬起眼睛,警覺而抵觸地看著女醫生。
不,絕不能讓周紹霆知道這件事!
曉湜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然後就在女醫生詫異的目光中,掙紮著要下床。
“哎,你要幹嘛?”女醫生看她腳下還不穩,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