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周紹霆的上身基本已經可以活動自如,能夠坐在輪椅裏,被曉湜推著,出去享受生活了。
曉湜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周紹霆坐在她身邊的輪椅上,兩人雙手交握,看四月花海,爛漫無涯。
所有的傷痛都已平息,曉湜終於能坦然麵對那個最黑暗的時刻,轉過臉,輕聲問他:“嘿,你當時被撞了以後,還有知覺嗎?”
“嗯”,周紹霆沉沉應了聲,“如果我記得沒錯,我是被抬上擔架以後才昏迷的,隻覺得撐不住,就閉上了眼睛——沒想到,一睡竟這麼久。”
“那你還能想起當時的感覺嗎?”曉湜蹙眉問:“疼嗎?害怕嗎?跟我說說吧,說出來,就好了。”
她很想幫周紹霆分擔,那樣可怕的經曆,他自己放在心裏,會更難消化吧。
可周紹霆卻好像很愉快,還笑了兩聲,右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反過來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拖長了聲音對曉湜說:“不疼,也不害怕,隻是……有點不踏實。”
他忽然伸手捏了捏曉湜的下巴,帶著一絲笑意問:“你猜,我最後的意識都在想些什麼?”
曉湜眼珠轉了轉,故意調侃道:“不會……是想你公司還能不能上市吧?”
周紹霆笑得更開心了,竟然還點了點頭,“嗯,好像確實有閃過這樣的念頭。”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轉過臉看著曉湜,有幾分認真地說:“可我想的最多的,還是你。我想,我的顏顏這下要難過了,可不管發生什麼,她一定要堅強勇敢地生活下去,要快樂,然後,忘了我。”
曉湜的眼睛濕潤了,她恍然想起,那是在醫院的陽台上,她看到靳昕抽煙,聽他說了一堆悲傷的話,然後就是這樣勸慰他的:“我不知道紹霆在陷入昏迷前想到了什麼。但如果他有想到我們,一定不想讓我們消沉難過,他一定希望我們能堅強振作,好好地生活。”
曉湜笑著用手掌按了按眼睛,露出一隻眼角問:“那看來,我讓你失望咯?”
“嗯,有點。”周紹霆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又無奈歎氣說:“我忘了你是個死心眼兒的。你這麼賴著我,我壓力好大你知道嗎?不敢不快點好起來啊!”
過了五一,孫蕭楠來周宅看望周紹霆,帶來了她已經簽好字的離婚協議,自動放棄婚姻財產中屬於周紹霆的部分,當然也包括億疆的股份。
那天,她和周紹霆談了很久,曉湜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最後隻看到蹲在輪椅前的孫蕭楠不舍而落寞地站起身來。
她臨走前把曉湜叫到庭院,說有幾句話想說。時過境遷,她們麵對彼此,都已經能夠平和。
孫蕭楠看著不遠處的花圃淡淡說:“我原以為我輸了,可現在,我發現我沒有輸。從小到大,我一直和周紹霆爭來鬥去,小時候和他比學習、比出風頭,長大了和他鬥事業、爭感情,然而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作過對手,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和自己鬥。”
孫蕭楠轉頭看著曉湜,眼神中有一些她所熟悉的驕傲,也有她所不能理解的悔恨,“顏曉湜,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現在,也依然不喜歡。但是,我恨不起來了,我隻恨我自己……”
孫蕭楠長長地吐了口氣,又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去。
一些事情一旦發生,便沒有回旋的餘地,一些人即使再也不見,心底還是會帶著深深的愧疚。
蕭楠坐進車裏,回望夕陽餘暉下的別墅,那裏生活著一雙幸福的人,然而那種被稱之為“家”的幸福,卻是她永遠都抵達不了的了。
她多麼想和那個人一起,穿越塵世的喧囂寂寞,落盡繁華,回歸平實。清晨,在熹微的晨光中依次醒來,靜靜相擁,對視而笑;午後,她煮一壺奶茶,烤一盤曲奇,他坐在茶桌邊工作,或讀一本書。黃昏,她麵帶微笑,擺放著碗筷等他回家;月夜,他們攙挽著相攜漫步,光陰美妙,歲月靜好。
奈何,這一世,他們終究隻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在漫長的時光中,或許,他會將她風輕雲淡地遺忘,隻留她一人,默默複念著他們倉促的半世情緣。
這一天,是個令人緊張振奮的大日子,朱萍一早打扮整齊,高高的盤發,精致的妝容,整個人又重新容光煥發。她坐在餐桌邊等兒子和曉湜下樓吃飯,隨手翻看著一份文件。
一對兒年輕人終於一前一後出現在樓梯上,眉目間難掩融融情意,朱萍睨了這對兒小夫妻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文件塞回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