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有人斜斜倚著，指勾煙鬥，長吸一口。榻邊小廝低頭，望著滿殿白煙繚繞，沉默不語。
及地紅衫懶懶壓在枕上，那人薄唇微張，逸出一口輕煙。
“你還怪我那日不帶你去仙宴？”見小廝半晌不語，他淺笑著低語：“也確實該怪我。如若那時我不去，他便不會消失。如若那是我帶了你去，興許你還能阻止我接近他，他會與蓬萊仙子成親，福壽雙收。”
他說這話時，眯眼看著軟榻邊雕花的架子。那上邊一件寬大的喜袍垂掛著，衣料名貴，卻暈開點點暗漬。
小廝看他斂目喃喃，不知與誰訴說的模樣，目中一痛。
那一日扶蘇從雲生殿抱著紅袍歸來，滿衫血紅，如同被抽了仙骨，雙目無神。他從未見過那人這般絕望狼狽的模樣，顧不上氣憤那人竟為了支開他對他施了仙法，他慌忙迎上接住他幾乎要暈厥的身子。
整整三月，那仙君元氣大傷。無論他怎麼詢問，那人隻言片語也不肯訴說，隻對著那件沾滿血漬的紅袍，水煙繚繞滿殿。他四處暗暗打聽，才知曉個大概，說是司命仙君為護他散了仙魂，而他則被天帝永遠囚禁在了紅鸞殿。
九天之上，一日便沒了月老與司命。
“天帝本可以像殺了他一樣殺了我。可他何其殘忍，生不讓我二人一起，便連死也不肯讓我隨他而去。他是要讓我在這紅鸞殿，永世不得超脫痛苦。”
扶蘇向後一倚，悠悠吐煙：“也罷，我便在這殿裏，永世陪他。”
正巧這輕煙溫暖的很，似嫋嫋仙魂，柔柔繞著他，如此甚好。
誰也不會再靠近紅鸞殿。即便誰都知那裏關著一名絕世美人。一夜之間連豔麗的朱砂桂也開得淒清冷寂。
那日之後，主仆二人也鮮少交談了。每日扶蘇靜靜倚在榻上或立在窗邊，而浮生去殿後的桂園中栽培初生的桂芽。於仙人來說，時間不過如花逝水，千百年一瞬間便過了。茫茫九天還會逝去比這更多的三月。
而還未等到下一個三月，月末的那一日，紅鸞殿忽得宮鈴大作，清澈靈動的鈴音回蕩在每一片瓦上。
“可有仙在？”
有聲音清冷，在宮門前蕩開。
玉色的水煙鬥驀然一頓，榻上仙雙眸一眯。身邊小廝麵色一僵，隨即驚呼。
“仙君！”
“可有仙在？”
半晌未得到回答，那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廝幾乎要衝出殿外，而榻上那人卻緩緩吸了口煙，說道：“浮生莫慌。不是他。六界輪回音色相同者難以計數。”
殿外的人喚了兩聲都無人應答，沉默半晌——
“月老可在？”
月老？
長眉一挑，扶蘇移開煙鬥，良久勾唇低低笑開。他長袖一抬，遙指宮門。
“浮生，開殿門。”
小廝聞言飛身出去。殿門沉沉而開。曦和許久未曾照殿，隨厚重的殿門慢開絲絲瀉入，金光耀眼。
明光下有一人負手而立。青絲高束，青衫飄揚。他身姿修長骨身似竹，眉目清秀俊逸，一派清冷儒雅。
“哦？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