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1章 二四三、太監(2 / 2)

付彥章卻是撇嘴不屑,昂著小腦袋道:“孩兒所學四書五經,還有諸朝曆史,早已明白事理,這些東西無需旁人教授,卻是孩兒自家琢磨的。縱觀上古諸朝,如此昏君當道,敢不亡國?”

“這等昏君誤國,爹爹仗義執言,盡忠而死,一來是以死明誌,更是欲圖以這般作為驚醒這昏君。隻是如今看來,這昏君荒奢已成脾性,任是爹爹死諫也於事無補,爹爹……怕是白白送命了!若是此番孩兒僥幸未死,必定冷眼旁觀,假使這昏君醒悟省改則罷,若是他依舊執迷不悟,孩兒……”

小小年紀的付彥章,這番言語卻何其鏗鏘有力,待得落音,卻是雙目微眯,恨意化作兩道滲人寒芒,咬牙道:“若是他依舊執迷不悟,連帶這殺父之仇,孩兒為國為民為己,都該替爹爹圓了那振興大冥的夢想,替這昏君送終!”

這一番話,劉氏聽得杏目瞪圓,驚駭欲絕,卻是覺著自家生養的孩兒,怎地忽而變得陌生至極。尤其那蘊含陰寒戾氣的目光,怎也不像是十歲的孩童,如若飲血生肉的老巫一般,連她這娘親與其對視,也會感到膽顫心驚,沒來由一陣寒意。

“你……你小小年紀,怎會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劉氏氣苦又泣,傷神道:“還以為你自幼聽話懂事,是先生教導有方,沒曾想這骨子裏,卻還是隨了你那爹爹……甚或比你那爹爹還要大逆不道!你叫我……你叫我……”

兀自慟哭了片刻,她終是麵色緊張,凝視付彥章鄭重叮嚀道:“要記得娘親的話,等你長大了,不要學這付家人的脾性,也莫要提甚替父報仇!娘親隻願你這一輩子平平安安,待得年歲大了,娶妻生子,為你付家留一份血脈吧……”

言及後來,劉氏摩挲著付彥章的臉頰,笑得何其複雜,又似解脫,便自讓小小年紀的付彥章也心覺不安。他正自凝神聽著話,心神有些恍惚,隻覺眼前一花,耳畔傳來衣衫撲棱聲,便已沒了娘親的蹤跡。

“你爹爹既要流芳百世,為娘自也該求一番佳話,這便隨他去了吧……”

“噗通!”

深井傳出落水聲,付彥章一愣之後睚眥欲裂,高喊著“娘親”便欲猛撲向深井,卻被身畔一張有力大掌死死抓牢,耳畔傳來黯然、沙啞之聲,“夫人他隨老爺而去,亦能得了名節,少爺卻莫要悲傷,隨老奴速速離去才是!”

眼見娘親尋死,饒是付彥章少年老成,此刻也驚怒悲哭,兀自大打大鬧,怎也不願離去。

但得這位在付府守了十餘年府門的老仆人忍著悲痛勸慰無果,終是不敢耽擱,咬牙生拉硬拽,最後發狠將付彥章打暈,這便趁夜將少爺送進後門停留的馬車,混在一眾四散的付府下人之中,就此疾馳去得不知去向了。

時隔一夜,正午時付彥章清醒過來,已然在京城郊外小鎮上,這老仆人的私宅中。

其後未得兩日,醒來後便自沉默寡言的付彥章,就成了這老仆人的養子,名姓亦隨了這老仆喚作滬彥,自此改庭換麵,再也無人知曉這如若啞巴的鄉野小兒,竟是那當世頭等清官付延之子。

渾渾噩噩熬過一年,已有一年未曾說過話的付彥章……不,滬彥,去房後山頭那父母衣冠塚前跪淋了三夜雨,麵上總算泛出了神采。

他辭別那待他依舊如少爺的老忠仆,懷揣百兩紋銀便隻身再入京城,將這百兩紋銀打點給了那宮裏淨身的老太監,總算換得一個入宮做小太監的名額。

那一年的付彥章,甚或滬彥,年僅十一歲出頭。

其後憑著年幼乖巧,又生得麵紅齒白、相貌清秀,他在宮中左右逢源,深得皇後喜愛,便充入東宮聽受皇後的使喚,可謂一步登天。

到得慶隆二十七年中秋佳節,那“繁忙”的慶隆帝總算抽出空子,陪著皇後、皇子們與幾位重臣過了這團圓佳節。

便在這中秋禦宴上,眼見四方煙火盛宴,燈彩滿城,慶隆帝興致頗高,當場便有了詩興,張口就欲應景做出一首佳句,誰知一張口卻又愣怔了。

原來這慶隆帝日夜沉迷女色,早也被那佳麗三千掏空了身子,連這頭腦也變得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前一刻猶自才思泉湧,佳句已在心胸,哪裏知道本該脫口而出贏得滿堂喝彩時,這腦子忽而卻變得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了。

如此一來,滿座皆在靜候佳音,隻等聖口一開便該說出那早已琢磨好的奉承話,偏偏這慶隆帝忘了詞,場麵便漸至沉寂得尷尬起來。饒是慶隆帝麵皮甚厚,一時間也顏麵無光,卻依舊是訕訕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