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舸一路上再沒言語,夜風一陣涼似一陣。
祝東風隻跟他走著,因為夜色深沉,不大能走得再快些。
之前來來去去好幾回,祝東風從未覺得從曜離殿到羅刹姬寢殿的這條道是如此之長且蜿蜒曲折,顯見著離舸好像帶了條錯路,但是此時的離舸卻不是之前那個神智尚未恢複的傻子,紫薇帝君的智商不容置喙,祝東風看著眼前略顯單薄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依舊未曾說出什麼來。
離舸帶的這條路實在是坑坑包包,方才的茶水並未起到醒酒的作用,一肚子的酒氣返了上來,再混著道旁略帶迷醉作用的白色曼陀羅花,祝東風更有些迷迷瞪瞪了。一路上又要顧念著腳下,又要與不時冒上喉頭的酒氣作鬥爭,實在是有些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地進了院門,隻欲三步並作兩步,一頭紮進寢殿的那張和藹可親的床榻上躺倒,卻哪知倒黴催地踩在嘬滑溜的青苔上。將將快要紮到一地凸起的鵝卵石上,恰被離舸拉住。
這不拉還好,一拉之下,祝東風的一個腦袋隻從東麵瞬間搖到了西麵。腦中如炸開了的一鍋漿糊,肺腑中的酒氣再也控製不住,直直從喉頭冒了出來。穢物直吐了離舸一身。然而祝東風絲毫沒有做了壞事的自覺,剛剛將離舸的衫子做了痰盂,吐了他一身之後,便暈乎乎倒在了地上。
離舸眼疾手快,反應也不錯。
俊臉微沉,一抬手攬住祝東風,不動聲色地捏了個訣子將外衫脫下,一攔腰就將就將她抱起,穩穩當當氣都未喘一口地進了羅刹姬的寢殿去。
殿中的一眾侍女們見著這幅情景,立刻會了意,全知情知趣地退了出去。走在最後的那個還知情知趣地關上了門窗,臨走前特特瞧了正將祝東風往塌上放的離舸一眼,輕緩溫柔的動作看得她兩頰緋紅。
祝東風亦紅彤彤著張臉,看著榻前與他掖被角的男子,傻愣愣嗬嗬一笑道:“嗬,嗬嗬,重羽……”
麵前的男子手臂僵了僵,半晌,又重新與她挪了挪枕頭。
祝東風換了個舒服的位置,頭裏麵依舊未有多少清明。
“嗬嗬,我知道你是重羽,你裝了離舸的樣子來騙我是不是?”
“我就知道!那個壞家夥!怎會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來半夜三更的給我掖被角……唔……也隻有重羽你……嘿嘿,小時候我怕打雷,你就憋屈地睡在一旁那個小小的美人塌上與我作伴,給我掖被角。”
“你放心啦!嘿嘿,我隻是覺得有些累,你不用裝作離舸的樣子來哄我高興,我已經,嘿嘿,已經放下了。”
窗外的宮燈昏昏暗暗。殿前的梧桐樹影婆娑地印在窗欞上。
麵前的男子默了半晌,啞著嗓子道:“離舸,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門窗都關著,不知從何處刮過來了一陣風,空中如雪般瑩瑩白白的氣澤紛紛飄落。
透過氤氳的氣澤,祝東風有些眼花繚亂。許久未曾答話。
見她久久不做聲,麵前的男子語氣淺淺,卻無端端令人有些心窒,“他果然讓你很失望。”
麵前的紫衣男子一臉蒼白,手指緊緊握住被子的一角,目光怔怔落去祝東風稍有紅暈的臉上。祝東風卻渾然不知,隻嗬嗬地傻笑。
他緊蹙著眉頭,定定地端視她半晌,張了張嘴,卻覺得喉頭發鹹,又鹹又幹,直直幹到了肺腑裏,一顆心如同被鹽水漬過了一遍,又痛又萎靡。
祝東風似乎是被方才那陣風吹得有些冷,將嘴巴耳朵全都藏在被中,隻留下兩隻不甚清明的眼,迷迷糊糊歎了口氣道,“重羽你今日是怎麼了?年紀大了些的神仙都喜歡傷春悲秋麼……”頓了頓,又嘟囔道,“其實,也無所謂了。之前是失望過,不過見今已經釋然了啊。
“有些時候,仙的感情還是要講求一個機緣。我那時候,是有些不太成熟。莫名其妙地與離舸雙了個修,還懷上了阿寒。離舸麼,北極中天紫薇宮的主人,一向遠離俗世,更是淩駕於三十三重天之上,比神仙還神仙的主,他就適合飄在高高的三清境紫薇閣之上。許是,他當日招惹我,與我雙修,隻是覺得一時新鮮,好玩罷了,對他而言,雙修的對象並無固定。是以後來就有了他與心月的那一出。”
“說實話,當時撞見他們那副景象時,我恨不得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