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卿端過藥碗,湯藥溫度已經散去,隻留得滿腔苦口澀然。
飲盡,頹然而坐。
她伏在寬大的塌椅上,習慣左肘護著腹部,衣袖掩去已然隆起的肚子。
右手虛虛蓋住麵部,哽咽道:“姐姐,你不該來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該再牽扯到你的。”
佇立在堂前的人並沒有言語,卻聽她接著說,“我知道我逃不過去的,很快就要死了。可是,送我去死的那個人,姐姐……怎麼可以是你?”
葉疏薇俯身,握住她冰涼失去溫度的手,悲戚道:“我知,我知,我知!可是姐姐寧願妹妹恨我,也不願讓其他小人,有機會瞧到妹妹落魄的模樣!”
她泣不成聲,滿含恨意道,“這宮裏的人,誰不想看你我姐妹的笑話?我救不了我的親妹妹,難道還要讓其他人肆意侮辱你嗎?!我,我!我——怎會如她們所願!”
葉卿卿卻是搖搖頭,同皇後相似的容貌上,盡是身不由己地苦澀:“姐姐……你糊塗,糊塗啊……”
“我死已經是定局,就算被旁人說上兩句,罵上幾回,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是看開了。
生前身後名,最是無用。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哪裏又怕別人的刀風劍雨呢?
“姐姐護我之心,妹妹都懂,所以才不願意連累姐姐……和大皇子。皇上縱然是厭棄了我,可是,我陪了他三年,多少情誼還是有的,我死了,隻怕,隻怕……皇上事後追究起來……會埋怨姐姐的……”
葉疏薇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麵色頓時慘白,神色浮動:“不不,不會的……”
“姐姐,莫要再留了,你趕快走,以後……爹,葉家就全部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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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給得藥,其實並不很霸道。
主要功效還是為了墮胎,就算藥效猛了些,尋常時候也就是有些傷身罷了。
並不會致死。
隻是,葉卿卿吃藥的時候,胎兒月份已經很大了,六個月,再給她十幾天,便是早產,孩子都可以活了。
是以,在貼身的婢女求了外出祭祀的皇上回來時,尚還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
婢女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一下一下給床前的皇上磕頭,不多時額上就已經鮮血淋漓:“……皇上,求求您了!您救救娘娘吧!您大發慈悲,救救娘娘吧!娘娘還有救,小皇子還有救,您快宣太醫吧……外頭的守衛不準奴婢去,您太宣太醫救救娘娘吧!啊啊啊……”
“娘娘,問心回來了!娘娘您睜開眼看看問心啊啊啊!!——”
葉卿卿被吵醒的時候,還懷疑自己是在做最後一個夢,誰知,竟是真的。
小婢女哭得慘不忍睹,聲嘶力竭。
不知道的,還以為旁人將她怎麼了呢。
心中一陣亂七八糟的念頭,葉卿卿驀地想笑。
“卿卿!卿卿!”衛疆緊緊將她手握在手心,似乎想將熱度傳遞給她,努力瞪大眼,想從她麵上找出這僅僅是一個玩笑的痕跡,“……卿卿,你會沒事的,安心,你一定會沒事的,朕不許你死!”
耳畔問心哭喊吵得他心頭慌亂,怒吼道:“照顧皇貴妃的人都是死的嗎?快去請太醫!仔細你們的腦袋!”
葉卿卿搖搖頭,嗓子幹澀,聲音沙啞道:“不……不用了……”
最疼、最難過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
再沒有人能救她。
“晚了……”
在她喝下藥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晚了。
“不晚!”
“一切都不晚!卿卿,卿卿……還不晚。朕以後都會陪在你身邊,無論何種境地,朕都會寸步不離的陪在你身邊……”胡亂地將她汗津津的手指放在嘴邊親吻,神情難過至極,“朕隻是離開了你一會兒,你怎麼就出事了呢?不會的……不會的……”
太醫接二連三的無聲行禮進來,根本不用把脈,遠遠望診,都能瞧出皇貴妃命不久矣。
一個個跪在地上,噤若寒蟬,不敢妄自下定論。
“皇、皇上……讓他們都下去吧,我想和您說……說些悄悄話……”
思緒老是不由己地飛遠,葉卿卿皺著眉,凝神努力集中思維。
話語漸漸舒暢,語氣也漸漸恢複尋常模樣。
這幅狀態讓皇上欣喜,卻是讓地上的太醫恨不得立刻找條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