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迭影居裏的一切幾乎一如原來模樣。古楓樹依舊聳立雲霄,在風中散出陣陣幽香;清池裏的魚兒還是那麼悠閑,時而拿嘴親吻起岸邊光潔的小磐石;就連隔壁邀月樓中的燭火,也還是在子夜過後準時熄滅。
柳纖塵一大早便貪涼似的爬到古楓樹下的一方長長的白石上,枕著雙臂睡了起來。一恍惚,竟漸漸入夢。
夢裏,是個落著桃花雨的清晨。
一身朱紅色紗衣的女子墨發及腰,正席地而坐撫弄著一把古琴。幽幽琴聲中,雨後清新的晨風陣陣拂過她的臉頰,將她發髻上係著的朱紅色絲帶撩得絲絲攢動。
這時一道極輕的腳步聲靠近,女子好看的柳葉眉微微一蹙,琴聲戛然而止。
“朕沒想過要傷害你……”聲音溫軟,很是好聽。
撫琴女子緩緩回過頭來,原來是自己;而身後那突然出現的男子一身玄色龍袍,麵容很是清俊,正是簫鈺。
“今日風大,還是改日再彈吧……”說著,蕭鈺走到我身旁,攤平掌心朝我遞過來。
我望著他的手,怔了怔。一時間,往日所有的情愫驟然澆上心頭,隻覺得有一股子熱流突然湧到了嗓子口,我努力的想吞回去,不料適得其反,咳出一口腥甜之物來。
“你怎麼了?”看著琴身上星星點點的血沫子,他眉心緊擰,一把將我揉入懷中。
我殘留著殷紅血滴的唇角勾了勾,極力扯出一個笑來,“蕭鈺,我活不久了…你能不能和我說一句真心的話?你真的,那麼厭惡我麼?”
蕭鈺閉起了眼睛,再睜開時,裏麵竟浮出縷縷血絲,看起來像是幾夜沒合過眼。他指節分明的右掌在她微微淩亂的發絲上撫了撫,語氣雖溫軟,卻幹澀得已不及之前好聽:“沒有。朕厭惡的,隻是朕自以為了解的柳纖塵,不是你……”
“那就好……”極淡的一抹笑容在我嘴邊漾開,我知道,那是一種釋然。緩緩將頭從他的胸前移開,我複又俯到了琴身上。
“你知道嗎?你是我來到這裏後認識的第一個人,所以那時我拚命的纏著你,唯恐被丟下。可是你讓墨夜把我送到了相府,我以為你既然知道我在那裏,就一定還會再出現。可一日又一日過去了,你始終沒來過。於是我就隻好親自去找你,借著踏春狩獵等各種理由,我和白羽幾乎踏遍了煙城所有的街道。其中的確問到過幾個叫蕭玉祁的人,卻都不像你……”
在我以回憶的口吻複述這段過往之時,驀地感覺自己的腰被什麼給圈住。我回頭看去,發現自己正被他環在懷裏。
“你應該早點告訴朕……”
他若畫的眉眼就那麼輕柔地靠在我肩上,讓我不由有一瞬的恍惚。可很快我便清醒過來,他這樣,隻是出於心底的一絲愧疚吧。
我使了使力,想從他的懷中離開,然而身子過於虛乏,掙脫不成反而被他摟的更緊。
“蕭鈺,你將我認成了別人是不是?”我眸中布滿疑惑,強支起身子凝望著他的眼。
他笑了笑,將兩隻溫熱手掌輕輕覆在我的臉上,“瞎想些什麼,嗯?”
“可你不是恨我……”
“是啊殿下,你不是告訴雨岸你恨她麼?”
看著桃花林中突然轉出的那道淡藍色身影,我心中一顫,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而蕭鈺的手,也很快從我的臉上撤了下去。
他從我身旁起身,走到慕容雨岸身邊,說道:“雨岸,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怎知殿下所謂的君王之愛原都是鏡花水月…嗬嗬……”慕容雨岸冷冷說完,便掩麵奪步而去。
“雨岸……”蕭鈺旋即上前追去。
“蕭鈺,蕭……”
“夫人,夫人醒醒!”
感覺有什麼東西正扯動著自己的袖口,柳纖塵這才緩緩醒轉過來,“雲涼,是你啊。”
雲涼見她方才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額上大汗淋漓的,不由分說被駭的不輕。眼下見她眸子已撐開,這才鬆了口氣:“夫人是不是又作噩夢了?”
“噩夢?”對著頭頂一片青翠之色,纖塵忙掏出袖中絲帕在額前擦了擦。
“夫人方才一直喚著殿下……”雲涼有意無意提醒道。
該死,怎會作這樣的白日夢?!纖塵倏地從長石板上躍起,自圓其說道:“可能是因為夢裏想起他那兒還壓著我的一枚白玉墜子吧。”
白玉墜子……雲涼咬咬唇,倒還真記起蕭鈺有塊常用來作扇墜子的白玉。
“小姐,不對,夫人夫人……”身穿粉色褙子的洛兒一路小跑而來。
這丫頭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纖塵微歎一聲,揚手以示止步,問道:“洛兒,何事這樣急?”
(某人道眼睛好痛,所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