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熱風那個吹(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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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般若和莘迪趕到協和醫院急救中心,阿青經搶救已脫險,一臉木訥地躺著,一聲不吭,他大概還在想著昨晚的經曆。阿坤眼圈黑黑地在一旁打瞌睡,他是熬不得夜的。阿坤看見兩人,斷斷續續地介紹了昨晚後半夜發生的事,一籌莫展的樣子。劉般若問他們是怎麼分析、怎麼設想的,居然冒昧地夜闖雪峰寺,阿坤朝阿青努了努嘴,意思此舉的責任全在阿青。劉般若什麼也不說,隻是苦澀地笑笑。他和莘迪安慰了兩人,就去特護室看望茉莉奶奶了。

出人意料的是昨晚莘迪不在,葛懷慶自告奮勇地值了一夜班,陪茉莉奶奶一整夜。莘迪很感動,不知說什麼好,葛懷慶連聲地說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莘迪看見茉莉奶奶在沉睡,就說自己昨晚休息得還好,一點不累,讓他們兩人先回去休息。

劉般若和葛懷慶走出協和醫院,劉般若簡要地向葛懷慶介紹了他們4人昨天的行動,葛懷慶沉默不語。他去停車庫開來那輛奔馳商務車,問劉般若去哪裏,劉般若說回貴裔會館,他就把劉般若送回了會館。葛懷慶開車要走,劉般若伸手把他拉下車,說有話要和他說。葛懷慶不甚情願地跟劉般若進了貴裔會館。

“老弟,今天怎麼一言不發?”

“老哥,你不開口,我還真不想開口。”

“那麼現在開口了……”

“服務員,泡茶——”

葛懷慶大聲喊,好像要把這口氣全吐掉。

兩人在聞香室邊喝茶,邊打開話匣子。

“昨天你們的行動說明對我不信任,對我有懷疑。實話說,你們在路上說了我什麼壞話沒有?”

“還真沒說什麼,你那麼在乎幹嗎?”

“你知道我現在處在一種什麼境地嗎?”

“什麼境地?我想一想,嗯,你大概對一個人萌生情愫。”

“對!知老弟者,大哥也。這幾天的接觸,我不知怎麼對莘迪怦然心動。如果你們在她麵前議論我什麼事,再把我跟我堂弟聯係起來,再跟你們要找的田黃石聯係起來,我還能去追求她?”

“你真的愛上了莘迪?”

“嗯……怎麼樣?”

“不太現實吧。”

“我沒婚姻過,我有一筆財富,我50多歲年富力強,我是工藝美術大師,我有一份好職業,我是三坊七巷貴裔,我說到底還不是中國人,我是外國人……”

“就這些?還有什麼?”

“還得有什麼?”

“你知道莘迪的追求嗎?”

“一個美籍華人,洋妞,她還能有什麼追求?過上富裕生活,這就是我們新世紀新新人類的追求。”

“恐怕對莘迪來說,沒這麼簡單。莘迪昨晚對我說了,說你向她表白了。”

“她什麼態度?”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這麼說還是有希望的。”

“希望嘛……”劉般若突然把想說葛懷慶你是吃錯藥或腦子進水的話吞下去,他不忍心這麼殘酷,也許有意外呢?也許他能成功呢?

“莘迪這次回來最主要的任務是找茉莉奶奶,現在奶奶找到了,可奶奶那塊心頭之石沒找到。我們幫莘迪找到這塊石頭,才是當務之急。”

“你這麼說,我就理解你們的行動了。”

“這個行動是基於阿青、阿坤的分析,我並沒把這事和你、和你的堂弟聯係上,所以我沒有向你通氣。”

“我知道你的為人。”

“你是我們這些人中,唯一見過那塊田黃原石的人,你有什麼看法?”

“我如果是那塊田黃原石的擁有者,或是占有者,或是竊玉者,我決不會把它拿去給什麼狗屁工藝大師雕刻!”

“什麼狗屁工藝大師,猛瑪大師是國家特級工藝美術大師,你不也是國家一級工藝美術大師?”

“是呀,我對我自己最清楚。猛瑪大師雖說名氣比我大,錢賺得比我多,但他對自己是什麼他自己最清楚。他作為大師,如果見到那塊田黃原石,采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天工之物,他舍得下刀?”

“哎呀,懷慶,我今天對你真要刮目相看!”

“這麼說,你過去從來沒有對我刮目相看?”

“別說過去,昨天就沒刮目相看。不瞞你說,莘迪對我說了你對她表了白,我心裏說你吃錯了藥,腦子進水……”劉般若還是把想法說出來。

“吃錯藥、腦子進水的是你!你這樣的人在高校、在研究院越待越傻,越待越窮,要出來混,闖蕩。我當初要不出來闖蕩,能有今天?”

“得得得,說你行,你就得瑟。依你分析,這塊田黃原石還在?那在誰手裏?”

“不是在董玉照手裏,就是在猛瑪大師手裏,不出這兩個人。”

“這麼肯定?”

“董玉照可以不拿田黃原石,拿個假田黃雕個彌勒獻瑞送那個領導,據說那人特愛彌勒像,這是其一;猛瑪大師也可以不拿真田黃原石雕刻,拿假的或造假,然後偽裝成真田黃石雕像,還給董玉照,這是其二。田黃石造假我最內行,對門外漢來說幾可亂真。”

“有沒有其三?”

“此話怎說?”

“真正的喜歡包含保護。保護好這塊原石,不讓它落入貪官之手,最後歸還國家和人民,才是真愛。你說有這樣的人嗎?”

“有。”

“那隻要找到這個人,就能找到那塊石。”

“但是猛瑪大師死了。”

“但是田黃石總在,而且就在福州!”

“哇,石破天驚的分析,老哥,我服你!”

“服我就要幫我。”

“好呀,你也要幫我。”

“我幫你什麼?”

“給點時間、空間,讓我跟莘迪套套近乎。”

劉般若手機響,屏幕上出現梅金形象。

“劉教授,怎麼樣了,有進展嗎?”

“哎,亂套了,還有進展?”

“阿青都跟我說了。我說我這次怎麼了,會派你們這批窩囊廢去福建,我哪根神經搭錯了?”

“老板,你的神經沒搭錯,是我們的神經搭錯了。”

“老劉,你這順竿爬我早就熟悉了,你別跟我來這一套。這樣,我明天去平潭島,你也來一下,就你一個人來。”

“你去平潭島做什麼?”

“這你就別問了。”

“永泉呢?”

“跟我在一起。”

“好。”

“再見。”

“再見。”

劉般若對葛懷慶聳肩攤手:“你看,這不,你的機會來了,明天起你陪莘迪好好地玩一玩,讓她在福州過得愉快,也順便讓你得逞。”

“去你的!”

劉般若暗笑。

2

晚上,劉般若給莘迪打電話,說明天他要去平潭開個臨時緊急會議,讓葛懷慶陪她玩。莘迪說她也要去平潭,劉般若說他去開會,沒時間陪她,等他開完會再說。他說葛懷慶陪她去鼓嶺、泛船浦玩,那是有曆史有典故有外國人情結的地方。莘迪說,你不會是給葛懷慶製造親近我的機會吧。劉般若說你趁機哄哄他,讓他想辦法幫助找到茉莉奶奶的田黃石。莘迪開心地大笑,劉般若這才把她哄住。

莘迪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立即掏出折頁手機搜索。

福建省平潭綜合實驗區位於福州市東南部海峽的平潭縣。平潭縣是大陸距台灣省最近的縣,麵積392.92平方米,由海壇島等126個島嶼和近千個岩礁組成,主島海壇為中國第五大島,轄7個鎮,8個鄉。福建省平潭綜合試驗區的發展定位為探索兩岸交流合作先行先試的示範區和海峽西岸經濟區科學發展的先行區。實行海峽兩岸同胞“共同規劃、共同開發、共同經營、共同管理、共同受益”的合作模式,成為兩岸人民合作建設、先行先試、科學發展的共同家園。這是一個機製先進、政策開放、文化包容、經濟多元的現代化、國際化綜合實驗區。實驗區已存在十多年了。

莘迪問劉般若:“梅老板到平潭島幹什麼?”

“誰知道幹什麼。”

“她跟平潭綜合實驗區也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平潭綜合實驗區原先叫福州平潭綜合實驗區,後來升級為福建平潭綜合試驗區,福州市管轄時她就應邀來考察過。在平潭島她為華梅集團簽下一個大項目。”

“什麼項目?”

“和台灣同胞合作,這些同胞又多是從美國回來。我們的高校為美國培養基礎人才,美國的高校為我們培養尖端人才。”

“啊,那肯定是尖端項目。”

“豈止尖端,世界一流!”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那幾年你正好沉入神經代碼的攻關,你成了井底之蛙。”

“你諷刺我?!”

“哈哈哈,井底之蛙是好東西,綠色環保。”

“你這壞教授,我打你……”

“哈哈哈……”

劉般若不知道自己泄了密。這是後話。

第二天一早,葛懷慶開著他那輛奔馳商務車到協和醫院門口接莘迪,等了約半個小時,莘迪才出現,她似乎並不高興,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無言。

葛懷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知道今天的話語應該從哪兒切入。

車過鼓山湧泉寺停車場後,進入了福州最拉風的山路——鼓宦公路。商務車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兩旁筆直的柳杉鬱鬱蔥蔥,山坡上林海蒼翠欲滴,散發出清新的負氧離子,好似一個天然氧吧。莘迪打開玻璃車窗,大口大口地呼吸,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葛懷慶乜斜著眼,貪婪地看著莘迪呼吸著的胸脯,走神得差點沒撞上迎麵飛駛而來的車輛。莘迪輕笑不語。

一個新建的觀景平台出現在眼前。葛懷慶放慢車速,問莘迪:“下來看一看?”

“好!”

車停穩,兩人下車,走進觀景平台。放眼望去,福州主城區盡收眼底,閩江、烏龍江如兩條龍伸向馬尾,鼓山大橋、魁浦大橋飛架江麵,橋上車輛來回穿梭,“大蝴蝶”——福州海峽國際會展中心矗立在江邊,福廈鐵路閩江特大橋上,一輛動車飛馳而過,海西塔在雲霧中矗立。

“清風、薄霧、柳杉是鼓嶺三大特色……”

“今天到鼓嶺,來對了地方,真是天賜的享受……”

葛懷慶知道,是切入話題的時候了。

“昨晚,我和劉教授談了很久……”

“嗯,談什麼?”

“就是你奶奶那塊田黃石的事,我認為那塊田黃石還在。”

“在哪裏?”

“就在福州!”

“你怎麼分析?”

葛懷慶把昨晚劉般若分析的話作為自己的看法,繪聲繪色地複述一遍,莘迪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

“大師,葛大師,真有你的,你趕快幫助找到那塊石頭,這樣我奶奶就會清醒,才會有救啊……”

“當然,這是我應盡的義務和職責。”

“怎麼說是職責?”莘迪也很敏感。

“朋友就是有職責的,朋友的職責。”

“我看得出,你是我們的好朋友。”

“是呀,好朋友陪,你得開心。也可能我們一邊玩,一邊就會有打開這個故事的謎底的辦法。破案跟創作一樣,必須靠靈感。”

“啊,鼓嶺今天會給我們靈感嗎?”

“當然會,這裏跟美國人有緣分,你是美國人。”

“可是我是中國血統,純粹的。”

“但畢竟在美國出生長大的。”

“啊,你別跟我宣傳,搞我統戰了。”

“哈哈哈……”

葛懷慶說,鼓嶺跟三坊七巷一樣是福州的名片。

鼓嶺是鼓山的一個小村,距離福州市區13公裏,平均海拔為800米。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後,福州作為通商口岸開放,西方傳教士於1886年發現了鼓嶺這一避暑勝地,這個小山村逐漸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交人員、傳教士、商人前來居住。清光緒十二年,也就是1886年,美國人任尼牧師在鼓嶺建起了第一座避暑別墅,叫宜夏別墅。100多年來,這裏不斷有故事在演繹。

鼓嶺是全國最早的老外度假村,老別墅最多的時候有200多棟,絕大多數是用當地石材建設,牆體較厚,風格主要是西方近代樣式。外國人在鼓嶺上的日常生活比較豐富,那裏建有教堂、醫院、郵局、遊泳池、萬國公益社,還有七八個網球場。不過這些建築年久失修,又經台風、山洪,多數已荒寂、坍塌。但是,每年都有很多的外國人來這裏鉤沉記憶,緬懷他們本人或先輩在此居住的日子,所以21世紀初,福州市人民政府又重修鼓嶺這個中國的第一個外國人度假村,使它成為福州市又一張名片。

“福州還有一張名片,就是閩江邊的泛船浦,中國第一茶港,說福州,不但要說三坊七巷,說鼓嶺,還要說五口通商,對外開放……”

沒等葛懷慶說完,莘迪就打斷他。

“哎呀呀,鼓嶺還沒說完,你就說泛船浦,等下說好不好?”

“好,好。鼓嶺的故事中有一則和我們黨和國家領導人習近平有關,你想聽嗎?”

“當然想聽,與國家領導人有關,更有新聞價值。”

鼓嶺故事的主人公密爾頓·加德納,1901年隨父母到中國,曾在福州鼓嶺生活了10年。1911年,加德納全家遷回美國加州。加德納兒時故居就是宜夏別墅。加德納先生後來成為加州大學的一名物理教授,他68歲退休之後就一直想再次回到鼓嶺,但是無奈當時中美尚未建交。這之後加德納先生不幸癱瘓在床,但他仍保持著兒時每日喝稀飯的中式飲食習慣。每當加德納太太用輪椅推他到花園時,他總是回憶著兒時在鼓嶺的家,在他家的院子裏種著紅色的野草莓。

“哎喲,這怎麼跟我爺爺一樣,每當我推著輪椅帶他出去時,他總是回憶三坊七巷的那個家和茉莉奶奶,還有茉莉花。”

加德納先生在彌留之際,口中仍舊在喃喃地念叨著“Kuling、Kuling”。加德納太太也不知道“Kuling”在什麼地方,但這未能阻止她幫她丈夫完成遺願。終於有一天,她在丈夫的遺物中找到印有“福州鼓嶺”郵戳的郵票,鼓嶺之謎才浮出水麵。

1992年春天,習近平先生任中共福州市委書記時,從報上看到一篇《啊,鼓嶺》的文章,講述了一對美國夫婦對中國一個叫鼓嶺的地方充滿了眷念與向往,渴望故地重遊而未能如願的故事。習近平先生立即通過有關部門與加德納夫人取得聯係,專門邀請她訪問鼓嶺。1992年8月,習近平和加德納夫人見了麵,並安排她去看了丈夫在世時念念不忘的鼓嶺。那天鼓嶺有9位年屆90高齡的加德納兒時的玩伴,同加德納夫人圍坐在一起暢談往事,令她欣喜不已。加德納夫人當時激動地說,丈夫的遺願終於實現了,美麗的鼓嶺和熱情的中國人民使她更加解了加德納為什麼那樣深深地眷戀著中國。她表示要把這份情誼永遠傳承下去。

莘迪感動得熱淚盈眶。葛懷慶看著莘迪感動的樣子,故意揶揄地說:“比比人家美國人,有些中國人對中國的情感真沒法比。”

“你是說我,還是說我爺爺?”

“你那麼敏感幹什麼?”

“你這個人就是不懂得說話的藝術。你看看人家劉教授,說話多婉轉,不知不覺,被他宣傳了,統戰了。”

兩人嬉笑中,葛懷慶補充說還有故事呢。加德納夫人多次來中國,在長江沿岸尋找Kuling,找到的都是廬山的“牯嶺”。1991年,中國留學生鍾翰留美期間在加德納夫人家中,為其整理加德納遺物時,發現一個脫胎花瓶及一封蓋有“FOOCHOW CULING”(福州鼓嶺)郵戳的信封,認定加德納是住在福建省福州市的鼓嶺。1992年,鍾翰根據這個真實故事,寫了《啊,鼓嶺》一文在《人民日報》刊出,激起海內外的廣泛影響。這就是這個故事的開頭。

“嗨,說了半天,才開頭!”

“走,我們繼續今天的行程。”

兩人上了商務車,直奔鼓嶺宜夏村。

3

車子停在宜夏村衛生院前,莘迪和葛懷慶下車,沿衛生院前小路走百多米,就看到了宜夏別墅的大門,樓前有兩株高大的柳杉。別墅用青石建成,長約25米,寬約35米,修繕一新。走入別墅,裏麵有十餘個大小房間。現在,市政府讓福建華南女子學院管理維護,作為中美合作辦學的紀念和校史展覽館,並用以學校接待中外友人。華南女子學院的前身是華南女子文理學院,是新中國成立前14所教會大學之一,由美國教會創辦。

展廳裏,一張1904年,美國駐福州領事50歲生日時,美國人與中國人在鼓嶺戶外就餐的相片赫然醒目。

“我們中午也在戶外用餐怎麼樣?”莘迪問。

“可以呀,這裏有很多農家樂飯店,都在戶外用餐。”葛懷慶站著掏出手機,預約了一家飯店。

舊教堂就在宜夏別墅背後山上,兩人爬上山,參觀了重修的教堂。教堂麵積300多平方米,全部用青石建造,尖尖的鍾樓頂上,金黃色的十字架在陽光下閃爍。教堂沒有坐堂神父,隻用來供遊人參觀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