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影自我升仙後便化了出來,且無論我變做什麼模樣,它都不曾剪滅,固執地不肯隱去。
此回下界,我變了裝束,就為了劉海能遮住那餘容花影。
卻又是沈淩淺淺笑開:“若是長安喜歡餘容花,不如過些日子隨我一道去皇城,我在皇城有個院子,裏頭種了一院的餘容。”
這突兀的邀請讓我頗感驚訝,又默默地看著若湘,直到若湘的聲音傳到我的心裏頭,我方對著沈淩甜甜一笑:“那就有勞了。”
下桌後回到屋子裏,若湘待我坐好後,便拖了個凳子坐在我跟前。
片刻,我終於被她看得惶恐,將凳子轉了個方向拿起青花白瓷的杯子假意抿了兩口茶水。
“誒誒,瓊落,我並不比你難看到那裏去吧?”若湘苦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嗬嗬幹笑兩聲:“你哪有比我難看?你是天海二十八島上最好看的仙子啊!”
“那是因為其他的仙者沒有見過你。”若湘憂鬱道:“唉!長安,我是不是很沒用啊。天上那位仙君不喜歡我,人間也沒人覺得我活潑可愛。”
若湘這樣子實在很逗,我盡了十分努力也沒能掩蓋住自己的真實情緒,於是乎一陣大笑劃過靜謐的沈家別院:“若湘你快告訴我我這是在做夢,哈哈哈。”
“你沒有做夢,”若湘冷淡答道,“做夢的是我。”言罷,若湘推了椅子繞過我出門去,我看著那背影,孤單冷寂,忽然就笑不出聲來。
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很笨,看不清什麼。但事實呢?事實上,我隻是放任自己在一種混沌的狀態裏生活而已。人世不長,仙齡有盡,若活得太過明白,未必是一件好事。
所以也就不願去斤斤計較,一次次忽略掉若湘看向孟澤的炙熱眼神。
天底下,能果斷回絕了若湘的人不多,而孟澤,恰是其中的一個。
而這番若湘邀我下界,無非是看中我是天界與孟澤關係最為親近的仙子罷了。
將杯子放回桌上,我起身,在銅鏡邊上坐下,將劉海撥開,一朵細小精妙的餘容,便出現在了眼前。
有花自生原本是上天作美,隻是為什麼,偏偏是餘容呢?
倒不是我有多麼不待見這花中皇後,畢竟,前生的母親是個愛花成癡的人,尤其是餘容。
十二歲那年母親第一次折下一朵玫紅色餘容別在我的發間 ,“餘容殿百花,果真不錯。我看長安生的這樣好,也的的確確隻有芍藥才襯得起。”
是的,餘容有一個不討我喜歡的名字,叫做芍藥。我那時也非傾國傾城,我的左額上,有一粒黑色的胎記。
我至今還記得飛仙前的那場雷劫。我雖然僥幸平安曆過,卻並非毫發無損。
在我挺過最後一道天雷而接應的仙者又未趕到的片刻裏,我已經是神形俱疲,隻是因著害怕灰飛煙滅,所以一直強撐著不願閉眼。
但其實,我的眼睛是朦朧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朦朧的視線裏朦朧的紫衣走進又飄遠,隻餘一個飄渺的聲音盤旋在我的腦海裏:“我等了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