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不氣餒,四方打探尋到蓮池邊,見著的姑娘眉清目秀猶是多年前的樣子,神色卻清峻:“你來做什麼?”
“我很想你。”她說。
那姑娘的嘴角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是麼?原來我還有這樣貼心的妹妹。不過,”她話鋒一轉,“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妹妹了。”
她看著她的清冷模樣,恰似蓮池中心正迎風搖曳的碧蓮,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有誰不想好好的生活呢?有誰會討厭陽光的明媚呢?有誰,有誰能夠一直不怕寂寞呢?
雖已是五月,夜裏還是很冷的,她又穿得單薄,冷得厲害,卻依舊把自己晾在被子外頭。良久,仿佛想起了什麼,她爬起身,跌跌撞撞到妝台旁拿出那塊毀損了的羊脂白玉牌。點燃燭火,白玉牌未毀壞的地方仍然泛著瑩潤光澤,像極了那一日他將它送給她時的眼神。
“這是我家的傳世之寶,送給你你可願要?”
“白荷當不起。”
“怎會?它是傳家寶不錯。可是傳家寶哪裏抵得上我的心頭好?”
她的臉上霎時飛上紅霞,心頭不知所措。正在接受與拒絕之間徘徊時,他將她摟進懷裏:“嫁給我,白荷。嫁給我,我會護你一世安好。”
他說,我會護你一世安好。
她將玉牌放在妝台上,從衣櫥裏翻出三年前入京時穿的衣裳,衣裳略舊,料子樸素,根本無法與她後頭擁有那些錦衣綢緞相提並論。
可是她看著舊時布衣,忽然就笑了起來。笑著一場往事,不堪回首。
她為了他背棄了幼時在佛前許下的諾言,叫王序魂飛魄散,終於斷了姐姐一生的念想--她記得姐姐和王序在一起時,笑得有多麼安詳自然。
可是此時,她的心中住了別的人了。那個人,她不舍得放棄,也不能放棄。
時光當真其妙,可以叫姐姐冷了自己愛了王序又終於將王序的影像慢慢剝離。也可以,也可以叫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喚郎崖邊草木皆成飛灰,她身轉倉皇,回了陳府,被他帶進一間屋子。那間屋子,她從未進去過--陳淵說,那屋子裏死過人,不吉利。
屋子幹淨明亮,應是有人時時照看。一切擺設都表明這裏曾經住過一個女子,她四下打量,果然在一麵牆上見著了一名妙齡女子的畫像。
那女子粉色衣裙,站在一簇佛桑花樹下,笑容幹淨純粹。而他聲音幽幽:“你知道我曾有過一個妹妹吧?我曾有過一個妹妹,卻沒能保護好她。”
她絕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將自己領到這個屋子裏講故事,於是不覺的望著他。
“你和她,很像。”
她穿上陳舊的布衣,將頭發綰成當年的簡單樣式,鏡子裏的女子和三年前相比並無多大麵容上的更改。可是顧盼間的風采,卻差了許多。
她瞥了一眼房門前兩個丫鬟蹲坐的身影,想是早已倦倦睡去。
嘴角綻出絕清絕麗的笑,陳淵啊陳淵,你可知,很多事情,人是扛不住的。
她曾將王序作為自己未來夫婿的模板,最後嫁給了陳淵;陳淵想要彌補自己心裏對妹妹的歉疚,於是娶了白荷;而王序又因為與李池相像,被陳小姐奪去了性命。
一直以來,誰在替代誰?誰該償還誰?
她躺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蓋得好好的。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是極年幼的時候,姐姐第一次帶她去蓮池,一簇荷花中獨有一朵色白如雪。青碧躍下塘中摘下那朵白荷遞到她手邊,而她粲然一笑,漆黑眸子裏的光彩豔於九天雲霞。
第二日,陳淵推門而入,床上那人的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過。
采采白荷,遠觀識香。
蓁蓁其葉,沉浮在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