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天色給人的印象總歸不會很好,目送熹元離去後我繼續在院子裏閑逛,逛了許久發現朦朧的天色仍舊朦朧。方才醒悟過來,今日是個陰天。
我在石橋上站著,橋下是一池枯荷。想來荷花真是個討喜的事物,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平頭百姓都愛著它的清淡素雅。這一方小池彎彎曲曲繞著些亭台土石,水域支離而破碎,倒不像一片真正意義上的湖泊。
假山邊上和高樹底下的背陰處均有幾株山茶花開著,走近看,卻是純白皺邊的晨曦,粉紅半重瓣的醉楊妃,以及白瓣勾紅邊的花芙蓉。
花開了一樹,也落了一地,我埋下身子撿起一朵花芙蓉,白色花瓣邊上的那一線紅說不出來的嫵媚。鼻尖湊進了些,茶花淡淡的香味浸入五髒六腑,濃淡合宜。
眼底現出一雙小巧的銀白軟緞女鞋,我頭也不抬:“熹元公主。”
長長的指甲映入眼中,而後青蔥十指緩緩落下,左右晃了一圈,摘下了一朵晨曦。白衣身影靠著山茶後麵的高大梧桐,慢慢蹲下身來。
我看見她將那一朵晨曦別再鬢間,單薄的花瓣在晨風中微微顫著,於是摘下一朵醉楊妃:“公主今日打扮得太素淨了些,換一朵花別著吧。”
“你不覺得我這一身裝扮很奇怪?”熹元問道,清冷眸子平靜無波,直勾勾看著我。
我打量著她,素衣黑發不施粉黛,正是三味居中的妝容。我麵不改色地將手中的粉色花朵遞到熹元手中,笑盈盈道:“隻要公主願意,怎樣的裝扮都無所謂。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白色不吉,失了皇家的鄭重莊嚴。”我一本正經道。
熹元眸間染了一分暖意,頗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反手將醉楊妃別再我鬢間:“好花配美人,這醉楊妃還是該由長安這樣的妙人兒來戴。”
每次與熹元接觸都感覺在跟人打啞謎,她說裏的意思總是晦暗,須得你好好琢磨才能猜出個大概。
比如她今日本隻是為了確定那蠹蟲有沒有成功吞食我那一段關於她的記憶,卻拐彎抹角說了好大一通莫名其妙的話。
其實人心,沒有那麼複雜。
午後我才知道,清早遇到熹元並非偶然,沈沁在五更時分便已離去,而熹元很是體貼,掛著一張笑臉將他送出了門。
牆角嚼著舌根的小丫鬟正投入,我也不好意思打擾,於是安安心心坐在重重假山花木後頭,聽了個痛快。
小丫鬟聲音尖細,正說得得意:“你可不知道,我昨夜正好當值,四更時主子便點了燈穿了衣要出門,公主說盡了好話才叫他勉勉強強留到了五更?”
“公主會留人?這真是笑話!要是公主願意留下人,依公主的身份樣貌,留誰留不住?我看啊,是公主點了燈要主子走的。”另一個小丫鬟年幼些,話裏話外都有些偏袒她的女主人。
“你新來不久,自是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小丫鬟壓低了聲音,卻不阻礙我繼續閑聽:“東門不是有個顏府?顏府裏頭沒住什麼達官貴人,隻有一位夕顏姑娘。”
“夕顏姑娘!”年幼的姑娘一聲驚呼:“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