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心病猝發(1 / 2)

一封封家書雪片般自西疆飛抵柏城,李父在信中旁敲側擊,處處提醒著李君同李家的家業不能落在外人手裏。李父的擔憂不無道理,畢竟,他大小老婆雖有四五個,卻統共隻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李君同還有一個弟弟,小他三天。他那弟弟長得虎頭虎腦,活潑好動,一個不如意便摔摔打打動手動腳,乍看去,還算是繼承了李父的武將之風。

那孩子自六歲起便立誌要繼承他父親的衣缽,十歲便挑遍了柏城的大小武館。李父雖是愛極那孩子的剽悍之風,卻也為他的毛躁好鬥而煩心不已。一番思索,李父將他的幼子送進了一所頗有名望的少林寺中帶發修行,希望能借此去去他身上的逼人煞氣。

少林寺的修行果真有效,六年後,那孩子乖巧的地跪倒在李父麵前,言談舉止皆是溫和知禮,卻叫李父哭笑不得--那孩子剃了個光頭,說是六年佛寺清修,自己一朝頓悟,甘願後半生粗茶淡飯,伴青燈古佛,做閑散僧人。

所以李父潛意識裏覺得,若是李君同還鬧出個什麼出家修行或是沒有子嗣的事情,他在朝堂之上巍巍立了百十載的李家,便就此絕後了。

李君同自然是理解父親的心意,然而在他看來,長姐身上也淌著李家的血。若是父親實在不願將家業交到一個外姓人手中,叫長姐的孩兒隨了母姓,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自幼見慣了高宅之中勾心鬥角的女子,他知道他的兄弟姐妹經曆了怎樣的艱難才終於長大。他一直記得那個小小的嬰孩是如何的從芳姨娘手中飛出,又如何的落在他麵前,然後連哭都沒來得及便在他麵前咽了氣。

所以在遇見林月見之前,他雖是穿梭於萬花叢中,卻從來不願與朵朵嬌花有過深的牽扯,更不願像別的公子少爺一般將自己看對眼了的姑娘娶進門。他這一生隻願與一人相依相伴,那個人,叫做林月見。

李君同原本是覺得,孩子的事情往往是看天意而不是看人品。就好比科考的成績往往看卷麵上的回答是否與卷本一致而不是看考生的回答是多麼地有新意。隻是他忽略了一點,科考的考卷是由閱卷人品評,他在被動。可是生孩子這件事看的是雙方的硬性條件,雖不是十足十的主觀問題但好歹給了他一個研究問題的餘地。

他自然是不願當著林月見的麵提出這個問題的。恰好林月見又染了風寒,他請來柏城最擅長為女子診治的郎中。郎中隔了一層薄薄軟紗為林月見診病,原本誌在必得的臉上慢慢現出一片愁雲慘淡。

治風寒的藥方才剛剛開好,李君同拉著五十歲上下的郎中出了房門,躲進州刺史府裏鮮有人跡的角落:“先生診出來的結果如何?”

那先生眉間的皺紋被擠得更深,半晌,郎中抬起頭,“多年間夫人是不是一直在食用藥物?”

李君同點點頭:“我家夫人自幼落了咳疾,多年間四處求醫問藥,也一直沒能根治了。”

“問題便是出現在這治病的藥上。”郎中篤定:“你可還留著藥方?若是有,拿來給我瞧瞧。”

“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李君同問:“那些藥方不是我領著她開的,所以,她那一些藥方,我也不知道在哪裏。”

“也罷。”郎中微微歎息:“或許是命定如此,大人,夫人從前的那些藥裏麵,恐怕有一味紅花。”

李君同千算萬算,終究沒算出來他是個無子命格。一對黃鸝自二人麵前掠過,半晌,李君同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遞到郎中手裏:“今日這些話你從來沒有說過,我也從來沒有聽過。”

郎中將金子收進手裏,麵上謙恭得緊:“小的明白。”

李君同以為,林月見的身子虛,懷上孩子定然不會那樣簡單。卻不防她的身子虛到了根本不會有孩子的地步。心思沉鬱地在院子裏立了會兒,李君同踱著步子慢悠悠晃回臥房裏。

林月見喝了藥剛剛睡下,他看著她透著病色的臉,一時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此後又兩月,皇城傳來消息,蘇以歸雙喜臨門,被提升為三品翰林的同時,張玉婉為他添了個大胖小子。兩年間李君同幾乎不曾在林月見麵前提起過蘇以歸這三個字,即便他知道,林月見與蘇以歸之間,一直有著書信往來。

那一日他辦完公務,像平常一樣轉出州刺史府,去城中一處傳說頗為靈驗的送子觀音廟進香。一跪二拜三叩首,他進了香轉身回眸,卻對上林月見清明的一雙眼。他看著她,一時慌亂起來,不知道該要如何解釋自己的作為。直等到林月見扭頭遠去,他才像是驚醒一般,飛也似地跑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