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離開柏城(1 / 2)

李君同一封家書萬般輾轉,落在遠在西疆的李父手中。信裏的意思,是說他在柏城任職已久有些厭倦,想讓自己的官位晉上一晉。

柏城縱然繁華萬端,可一州刺史,再怎麼也比不過皇城腳下天子近旁的京官。

李君同是想要坐實了自己見異思遷的名聲,不給林月見留下一丁點兒的念想。他新娶的夫人端進一盞茶水,柔柔沏了柔柔奉上,麵上的笑容更是淺淡自然:“果然手頭上有些實權好些。你不過寫去一封信,便可以順順當當地去皇城做富貴官人。”

李君同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何苦巴巴地跑來挖苦我?”

“這便是挖苦?”身段嫋娜的女子斜下身來。坐在李君同對麵的椅子上:“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忍心罷了。當初你找上我同你成親,不就是因為你知道我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麼?如今我與他隔著翻也翻不過的生死恩仇,已然無力轉圜。如今見你這樣努力地為一個女子討得周全,自然就容易動容些。”

見李君同捧著茶杯一動不動,素衣女子靜靜笑開:“也罷,你就自己一個人琢磨琢磨吧。我權作一回香山居士,送你一句‘好去莫回頭’。”

李君同卻隻起了身,鑽進書房裏拿出早些年柏城的地方糧產單子翻來覆去的看。

好去莫回頭,耳邊卻久久縈繞著這麼一句涼涼話語。

李君同新娶的這一位夫人原本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那戀人多年間縱劍江湖,活的瀟灑而恣意。隻是行走江湖難免與人結仇,就在二人婚期臨近之時,這竹馬的仇家找上門來,滅了他家十數口人。

竹馬經此一劫心性大改,誓要找出仇家報仇雪恨,全不顧他的未婚妻子還在府內滿心歡喜地備著嫁妝等他去娶她。之後便是種種過錯種種錯過,二人相愛相悖,終於以竹馬死在仇家手裏為結局。

那姑娘不願嫁與他人,可生在有頭有臉的人家,她又不能拗了父母心意。因此,當李君同找上門來說願與她結上夫妻的名分而不求其他之時,她欣然答應。

對於兩個彼此都心有所屬的人來說,這樣的交易,能叫雙方都稱心如意求仁得仁。

立春之後,每落一場雨,天便會暖上一分。李君同推開書桌邊上的窗戶,抬眼望了望壓在天邊的烏雲,叫住正在打掃院子的小婢:“你去告訴管家將夫人的行李收拾好了,一並放在馬車上。”

那小婢支著掃帚,臉上表情很是猶疑:“夫人從來不不許我們這些下人碰她的東西,老爺你看,是不是叫夫人的……”

李君同不耐煩的揚了揚手中的書,神色鬱鬱:“算了,我親自去收。”

小婢握掃帚的手鬆了鬆,直到看見李君同瘦削的身影向著西廂房走去,方才如夢初醒:“老爺說的夫人,竟還是原先那一位麼?”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三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宜嫁娶、搬遷、破土。李君同便擇了這麼個好日子入京去。消息是早早就放出去了的,他在柏城為官多年,政績不好不壞,難得的是沒有出過什麼大的岔子叫百姓難過。

僅這一點,便給了柏城百姓一個尊重他感激他的理由。

三月十八,天色陰陰。便是想來新鮮亮麗的柏城,在這樣的天色之下,也顯得有幾分頹敗。

李君同先是坐在馬車裏頭,待走到東門,被幾位前來踐行的人攔了路。為首的人身著素綢衣,手中油紙傘傘麵上繪了水墨蘆葦,麵如冠玉,隻是沉著眉,哀怨的神情與這天色有得一配。

而我晃了晃腦袋,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會是沈季——沈淩的父親。

隨侍的小廝綰起車簾,李君同抬眼一看,臉上立時掛起笑,忙從車子裏鑽出來:“沈兄的基業本就在皇城,不在皇城裏給我備下接風宴,反倒送什麼行?”

沈季沉著的眉頭緩了緩,側身示意一旁端著酒的侍從上前。那侍從埋著頭,托著酒案走到李君同的身前。

沈季將兩隻被子斟滿,自己斷了一杯在手中,酒杯與李君同碰杯。李君同端起另一隻酒杯,還不待美酒入喉,便怔在了原地。

酒杯底下壓著小得不能再小一張紙條,紙上的簪花小楷他再熟悉不過:歸元寺。

而他隻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直直望著深深埋著腦袋的侍從,輕輕抬了抬手,衣袖從酒案上方拂過,那寫了漂亮簪花小楷的紙條便被這一陣帶起的風帶到了地上。

“我隻給你這一個機會的。”顫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李君同低垂的眸子看向沈季身側的侍從,那侍從雖是男兒打扮,可眉目間的柔和婉麗能叫人一眼斷定出她的女兒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