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見捏緊了手中錦帕,輕輕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你想要我明白些什麼?你說出口,我自然就明白了。”
李君同撣了撣身上的喜袍,袍子繡著吉祥如意的圖案,針腳細密周正,是林月見萬萬做不出的:“不論怎樣,月見,你還是我的正妻。隻要你還願意住在州刺史府,便沒有人不把你當正經夫人。”
他這話說得委實違心,因為我分明能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情願,隻是那神色消失得極快,也不知是否為當時一心質想要弄清事情因果的林月見所察覺。我偏過頭去看坐在身側看的正入神的林月見,她眼中的迷惘漸漸化開,桃花眼靜如深潭,理智而又安靜。
幻境之中林月見笑了笑,折過身去,拿出了一隻紙鳶。紙鳶的圖案是雙飛燕,比翼雙飛的寓意擱在眼下的情境之中,難免有些尷尬:“你也是知道我這個人的。無論遇見什麼事我都要求一個明白通透,李君同,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心實意要娶另外的女子為妻?”
李君同許久不說話,明顯困倦的臉龐上睫毛掃落在眼簾周圍投下一片迷蒙光影,他微抿的唇有著失血的蒼白。半晌,他緩緩張口,大概是因為缺水,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低沉沙啞:“是真心。”
“真是這樣?”林月見似乎仍舊不甘心,手中錦帕絞成一團:“即便是這樣你也無須搬出州刺史府,畢竟刺史姓李不姓林。左右我與你成親的時候隻拜了天地卻沒知會高堂,大不了,州刺史府的女主人由她來做。”
“月見?!”李君同驚詫抬頭,萬萬沒想到一向將感情看得分明透徹的林月見眼睛裏容得下如此之大的一粒沙子:“其實我……”話語一頓,卻又在對上林月見眼眸之時將自己的頹敗容顏看了個一清二楚,於是心下一橫,生生改了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其實你心中明明將蘇以歸看得最重,又何苦將自己一生一世都囚在我身邊。這世上一嫁再嫁的女子多了去了,月見,以歸在皇城又升了官,已經是從二品的大員了。若是你現在趕去他身邊,我保證他不會將你拒之門外。”
“李君同!”林月見第一次喚出他的全名,帶一點氣急敗壞的意思:“你若有什麼苦衷告訴我就是。我這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很清楚。你作為一個男人,還是偌大一個李家唯一的男兒,你要留下血脈延續李家的香火,這些我都能理解。隻是你為何要說出這些傷人的話,你可知歸元寺……”
“歸元寺?”李君同眉頭一皺:“啊!差一點忘了將前兩日放在歸元寺中的翡翠玉鐲取出來了。那鐲子本就渾身通透,這一回開了光,就更加能護佑所佩之人的安康了。”
“月見,”李君同的眉頭挑上來,恰好和林月見嘴角淒苦慘淡的冷笑相呼應:“你又能不能保證說你對蘇以歸,一點情分也沒有了?”
“情分?”林月見嘴角的笑渦越攢越深:“我倒想問問你,你現如今費盡口舌隻想要我離開你身邊,是不是全然不記得從前的情深意重?”
“你曾說要做一隻紙鳶。”李君同語氣卻是淡淡的:“你說紙鳶飛於高空之中,再自由不過。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機會展翅高飛,定然不會拘於牢籠之中。那時我總調侃說你若是紙鳶,我便是地上牽線的人。可是月見,楚國的風俗,紙鳶做得再美再好,飛得再低再遠,都得用剪刀將線剪斷了,才算圓滿。而此時,我想把你我之間的那根線剪斷了。”
“這樣啊!”林月見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這麼說,你是想給我自由?”
此時太陽已升至半空,屋子裏卻仍舊燃著曖昧的紅燭。李君同垂下雙眸:“那時候你嫁給我,也不過是一時激憤沒能想開罷了。”
“這話說得妙!”林月見讚同微笑道:“其實你說了那麼多的話,隻有這一句,叫我看到點兒端倪。”
笑著笑著,林月見眼眶裏包了許久的淚終於緩緩落下,在嘴角梨渦處唯有停留,像極了皇城隆冬之時開在窗邊的冰花。她語帶哽咽:“你隻是不再那麼喜歡我了對不對?你其實從來都沒有真心實意想過要和我相伴到老對不對?那時你說不如憐取眼前人,你叫我不要再回頭看。不過是因為你自幼聽慣了別人的奉承討好,所以對我初時的冷漠拒絕起了興趣對不對?”
“你費盡心思討我歡心,不過是想要昭告天下,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就是這樣吧!”林月見淚中帶笑:“所以現在你倦了我,便可以找出我成百成千的不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