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櫻可不是普通人。即便她在神仙當中的品階算不上高,可她也確確實實有著一萬年的修行。
阿櫻對沈淩,閉著眼睛都能知道輸贏。
我顧不得街上還有許多散步的行人,直直落在了先前入住的客棧門前。掌櫃的見我從天而降,臉色瞬間由紅變白:“這這這……這不是沈家二少夫人嗎?”
我轉頭瞥了他一眼,順著樓梯直接上了樓,掌櫃的忙忙在我身後喊:“沈少夫人,你沒有鑰匙,沈公子最近常把門鎖著的。”
心頭一慟,動作也緩了些。我數著房門號一間間走過去,停到第八間屋門前。隱隱有沈淩的歌聲,斷斷續續,卻又一再堅持。我將門推了推,隻推出了一條縫。他果然反鎖了房門。
心中暗暗念訣,我穿門而入,小屋還是我離去時的模樣,隻是窗子被捂得嚴嚴實實,半點兒光都見不得。一方木桌,一張素絹,兩站燭台,還有兩個小小的人影兒。
我慢慢走近,沈淩的聲音真真切切落在耳裏,是我教他唱的那出《三生緣》:
“淡妝綽約如仙子,姊姊嚇,為甚你,鳳目盈盈看小生。若是那,前世相逢隻數見,今生便有一夜眠,再世方得白頭盡……”
“沈淩?”我訝然喚他,“你沒事兒?”
沈淩停下手中的動作,笑盈盈看我:“長安你怎麼過來了。我正說明兒啟程去廣清找你呢。”說罷,看了看手中的小人:“怎麼樣,我的唱功有沒有長進?”
我來時帶著滿心擔憂,一路上胡思亂想好幾回,憂心落淚好幾回。此時見他好好地站在我麵前,完整的,安康的站在我麵前,竟又莫名流下淚來。委實是不夠爭氣。
我一把撲進他懷裏:“你沒事就好。”
沈淩撫著我的頭發:“你呀,平日裏都想了些什麼?我不過是將族裏的事情處理了個清楚,哪能出什麼事?”
“可是你的鎖魂咒不起作用了呀。”我嘟嘴:“我還以為是你被人傷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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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的旅途匆匆結束,路上我問沈淩這兩月間的種種。他卻隻用了兩三句話概括:魯國亂了,江諾想要上位卻又缺銀子,於是脅迫剛接手了沈家家業的沈白來對付他,希圖將他的所有資產拿到手。
我不解問他:“你輸了麼?”
沈淩搖搖頭:“我怎會輸?不過那麼多錢我要著也沒用,便送給了大哥。”
這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八月末,走一路都能聞到桂花的馨香。去廣清的路上多是深山,人跡罕至,客棧酒肆什麼的自然也不會有。偶爾能見著一家茶水店,都能算得上是幸運。
因為上回在這路上遇見過饕餮獸,我心頭餘驚未消,也就自然沒有心思去看著山川秀美綠樹成蔭。
阿桃自然也是與我們同行的,她說話做事仍是活潑,仿佛不曾與我有過什麼隔閡一般。我見她一副釋然的模樣,也就不作深想,隻每日裏和她換著班駕車。
不知是不是旅途奔波。沈淩近日的身體不大好,夜裏總是咳嗽。我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有感覺不到他在發燒。
他咳嗽的第三個夜晚,我拿出了逢生花向他眨眼:“你想不想把病治好?吃了它,保管藥到病除。”
沈淩卻生生忽略了我的認真:“生死人肉白骨,我覺得我還是臨死的時候服用這朵花比較好。你想,若是服了這朵花我才出什麼意外,那你跑遍六界都找不到我了。”
我豎起大拇指:“你說得有道理。”
荒郊野外加上更深露重,這條件,委實算得上艱苦。因著沈淩咳嗽,翻來覆去難以安眠,我也就穿好了衣裳坐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坐在帳篷外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都挺閃亮,可惜我這人素來缺少天文常識,認來認去也就認出了參星,於是得意地指著那星星跟沈淩講:“你看,西邊的那顆星星就是參星,其實東邊還有顆商星,隻是他們兩個此出彼沒彼出此沒,所以我們看不到另一顆。”
沈淩笑了笑,指著浩瀚銀河兩端的兩顆光芒閃爍的星星,學者我的語氣說:“那是牽牛,這邊是織女。牛郎織女千年一相會,就有了人間的乞巧節。”
我拖著腮幫子瞅那兩顆星星,思緒卻轉回到鼻尖縈繞的桂花香身上了:“等我們到了廣清,去摘桂花做糕點好不好?”
“好啊。我給你蒸一盆……”沈淩的聲音忽然斷在了夜風裏,我看著黑暗夜空裏忽然劃出的金色祥光,臉色不由得為之一變。
如果我記得沒錯,青璃歸位之時,也是這樣的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