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共梳白頭(1 / 2)

藩地風貌自然不能和皇城作比。少花木,多淺草,不論是白天還是夜間,總會有大風呼嘯而過,將房簷腳下掛著的銅鈴吹得丁零作響。

方靜秋來到藩地已經三年,她做參日的王妃,也已經三年。三年間一切都算是平常,參日寵她,頂著天大的壓力拒絕一位又一位顯貴關於納側妃的提議。

參日的娘親早在先皇在世時就得了敦和的封號,奈涅即位,為了表示自己對庶母的優待,準她用太後尊稱,是以人人見了她,都會恭敬地喚一聲敦和太後。

方靜秋與敦和太後的關係有些微妙。她剛嫁到藩地來時,敦和並不太喜歡她。方靜秋也聽過些傳言,傳言中太後有個侄女兒和參日青梅竹馬,原是太後心目中王妃的不二人選。好在多年的宮廷生涯造就了方靜秋的縝密心思,也教她磨練出了察言觀色的好本領。

恭敬有加,投其所好,再加上時時領著參日陪太後說話,方靜秋在嫁來藩地的第一個春天便成功地討得了敦和太後的歡心。然而三年過去,敦和太後對方靜秋的態度又變回了最初的樣子。說不上刻薄,卻也絕非良善。

藩地的天空幹淨而高遠,夜裏明月高懸,將周圍的星子襯得沒了光芒。方靜秋散著烏發坐在窗前,窗外是一簇茂盛的荼蘼。藩地位置太北,氣候寒涼,南方的荼蘼花栽在這地方雖然能成活,卻怎麼也開不出花來。

耳畔的頭發被人撩起,檀木幽香和酒香在鼻尖縈繞。方靜秋微偏了頭,銅鏡裏兩人均是素衣一襲,參日束發的玉冠有些鬆動,額邊短發散落下來,將他那一雙魅惑人心的眸子掩了大半。他執著那把魚形雕花檀木梳為她梳頭,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今兒母妃又和我提起了鳳華,說是她今年都快二十了還沒嫁出去,怪可憐的。”參日搖了搖頭,將梳順了的頭發攀到一邊說道。

“是挺可憐的。放眼整個大慶,出生尊貴又容貌姣好的千金,隻怕也就鳳華一人尚未婚嫁了。”方靜秋輕移身子,使得銅鏡能夠映出參日的整張臉來:“你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今日應該喝了不少酒吧?”。她能猜得到參日的言外之意,因著叫做鳳華的女子,正是敦和太後的侄女兒。

“一點點。”參日回答,認認真真為方靜秋梳起頭來。方靜秋卻捂住頭發回眸一笑,直看得參日發愣:“母妃還是想要你娶鳳華做側妃的,是不是?”

“你記不記得新婚那夜,我也是這樣給你散發梳頭。那時候我同梳頭婆學了一首梳頭歌唱給你聽。”參日卻將話題一轉,轉回到三年前那個同有皎皎明月的夜晚。

她捉住他的手,握著梳子的手心有著厚厚一層劍繭:“你別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不論怎麼說……我是想要和你好好過日子的。絕沒有半點敷衍的意思,我發誓。”

“這麼慌張?”參日卻是邪魅一笑,撩起額前的頭發,曾經邪美青澀的臉龐經時光沉澱,魅惑依舊卻不再有初識那一份真摯得讓人心動的稚氣。

她看著他這一張帶上了英武沉毅的臉,疲憊地轉過身,銅鏡裏麵黑發素衣的兩人分明是相互依偎,而她卻無端想起一堵開滿荼蘼花的宮牆,一條曲折狹小的深巷,還有少年張弓時玄衣怒馬的模樣。

“我不是慌張,我隻是害怕。四郎,我……”她的臉漲得通紅,直勾勾望著鏡子裏參日的眼睛,卻怎麼也說不剩下的話。

“害怕?”參日氣極時總是這副不怒反笑的樣子:“三年來我時時念著你事事順著你,還是不能讓你安心?靜秋,你說你害怕,怕的是藩地的苦寒,還是你眼前的這個人?”

“四郎?”她表情驚詫,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正要開口,房門被敲了敲,聞笛端著一碗藥進門來,將藥放在桌子上,抬頭看了一眼窗前氣氛略有些詭異的兩人:“還是和從前一樣是放溫了的藥。王妃早些喝了。”

方靜秋的目光便溫軟下來,抬頭示意聞笛出去時帶上房門。燭火昏黃,將藥汁的顏色照得更暗,然而她方起身走了兩三步,參日卻扔下檀木梳,到桌邊將那一碗藥端了過來。

檀木梳跳了兩跳落在地上,他的神情是從來沒有過的憤怒,狹長丹鳳眼裏像是裹著滔天怒火。他動作很大,碗裏的藥汁被漾出不少,素衣上沾著斑斑點點的黑黃印記:“你還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