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雪山白骨(1 / 2)

三十裏路並沒有花去多少時間。隻是隔了兩日,地上雖仍有斑斑血痕,卻沒有半具屍身。方靜秋心裏明白,四方城地處大慶與草原民族的交合處,本就形勢複雜,今次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上打仗,無論勝負,草原人都會清掃戰場。

換上當地人的衣裳,方靜秋理了理被梳成小辮兒的頭發。銅鏡裏的姑娘容貌端莊,嘴角微揚,卻絕對不是笑容。她抿唇,橫過發上的紗巾遮住臉頰走出門去。門外是碧草藍天,蒼鷹正在雪山之巔盤旋。她看著那蒼鷹,參日不會死的念頭變得越發強烈。

再次翻身上馬的瞬間,她想起了參商二星宿的預言,頓時心裏一空,竟不知道該把馬兒策向何方。參日不會死,她想,他還不曾與奈涅爭過這天下。更何況,參日不會是那麼輕易就弄丟性命的人——那少年玄衣怒馬,張弓搭箭時雄姿英發,他向她許諾會長久相伴,自不會半路離去任她塵世傾軋?

她趕去了雪山,草原人的規矩:人生於無形,也應當死於無形,土葬或是水葬都會汙了自然的聖潔。所以他們將人的屍身抬上雪山幾十米上百米高的地方任蒼鷹啄食,並稱之為天葬。而方靜秋聽說,前日一戰中“死去”的人,不論是大慶的還是草原的,都被抬上了雪山。

雪山上橫七豎八陳列著上百具屍體,方靜秋走過時不得不掩住口鼻,待過了片刻,勉強適應了那濃烈的腐味。她方才往前挪動著步子。

每一步都是煎熬,雪山上的屍體有些仍舊保持著完好,有的卻被啄得隻剩個骨架——當然,更多的也更嚇人的,是那些被啄空了卻又留著血肉的屍體。她此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便是多年前的滅門慘案,等她了解到的時候也隻能聞見空氣中濃濃的血腥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還來不及唏噓,她體內一陣翻江倒海,早上吃的兩個饅頭款連同昨夜的飯食一起吐了出來。可是吐過之後她反倒坦然,也不再捏著鼻子,而是翻過一具具屍身走了過去。

參日雖然時常練兵,可卻從來沒有真真正正的上過戰場,草原人不認得他,也就自然不會給他特別待遇。一個活人不會憑空消失,若是他真的死了,那麼他的屍身一定在這裏。若是在這雪山上找不到他,那……再好不過。

而等她從三百多具屍身中抬起頭來,因著沒看見那人的邪美麵目而步子是喜是悲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一身輕咳。她回轉過身,隻見得一個黑幽幽的岩穴。她緩步走近,將身子靠在山體上,輕聲問道:“是你嗎?”

“靜秋!”先滾出來的卻是一柄做工簡略的鐵劍,緊接著窸窸窣窣一陣聲響,是衣料與岩石的摩擦,參日渾身是血,探出頭來。臉上的表情卻迷幻得很, 他一 把抱緊了方靜秋,帶著哭腔道:“不是幻覺!哈哈,這一回不是幻覺!”

“不會是幻覺。”方靜秋抱緊了參日,一顆心也在瞬間柔軟:“不要怕,我在這裏呢!”

參日伏在她的肩頭笑:“我身上有傷,走不下山,如果你不來,我就隻能在這山上等死了。”他將唇湊到她的耳邊:“所幸你來了。”

“這是什麼話?”方靜秋道:“便是你不在這裏,便是你真的出了意外。我也還是會找下去,我是藩王妃,你的妻子。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更不會讓你埋骨他鄉。”

“是麼?”沾了血漬汙泥的臉上有笑容幹淨動人,參日與方靜秋相互攙扶著站起:“以後別再想皇城了。每回你說起那地方,我都會覺得,你像是要離開我一樣。”

雪山腳下,他麵色蒼白唇無血色,卻堅持著說了許多話:“為你一梳一至,梳至一生糾纏不休。靜秋,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轉瞬便是半年過去,參日的身子也漸漸好轉。冬月,大雪紛飛不止,奈涅連下三道聖旨,召藩王妃入宮覲見。這是大慶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雪,而這雪又偏偏落在向來暖濕的南方,更使災情變得不可捉摸。方靜秋心裏頗為忐忑,因著她想起奈涅與參日的決戰日,便是在落雪的冬天。

事情回歸到幻境初始的那一幕,相愛相恨的三個人在闊別三年後為了國家子民重逢,金衣龍袍的君王躲在房外看貴妃榻上的美人酣睡。我覺得自己好像拿捏不準這一段感情,因著我判斷不了方靜秋的心裏,參日和奈涅哪一個比較重要。

他是她的心上人,欲忘不能;他是她的夫君,注定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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