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明鄉浴火(1 / 2)

送了打樵人一顆小號夜明珠,我捏了個清潔咒,小屋立時光潔如新。我要在這裏住下,乃是因為打樵人講給我聽的那樁故事裏,有我的兩個熟人。而那兩個熟人手裏,有一杆渾身通透的玉簫。

江諾曾經用那杆離凰吹得一曲《靜女》,那時他的身邊站著明鄉。若我沒猜錯,那湖心小島從前燒掉的並不是個島,而是一個人。那個人,該是如春花般明媚的女子,魯國昭和公主明鄉。

又過了兩天,小鎮上徹底沒了人影兒。隻我一個人在大街小巷田間阡陌來來往往,等著那小島的自燃。又三日,小鎮忽然熱得不得了,我匆匆趕往湖泊邊上,隻見湖中水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兒。

這湖泊的麵積相當了得,比住人的鎮子還要大上許多。這麼大的湖泊沸騰起來,尋常人不被嚇著才怪。我捏了個訣,撥開溢出的水霧,眼前所見漸漸清晰,我飛身到湖心小島邊兒上去。

走近了,才知道這小島並不小。蔥蘢的樹木底下藏著的盡是斷壁殘垣。我在雲端坐著,靜靜看這小島上會有什麼異變。

是火。奇怪的是,這火是從那些陳舊殘破的石壁上燃起來的。火勢漸漸擴展開來,樹木沾染上火星便難逃被焚毀的宿命。不過兩三個時辰,整個小島便被熊熊烈火籠罩。

我並不相信這裏隻有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事實也證明我的直覺並未出錯。火勢燃到最大,燃燒著的斷壁殘垣與倒下的樹木紛紛帶著火焰站起拚湊在一處。我走遠了些,這邊看了出來,在烈火中重建的,是一套木房。

火光漫天,木房卻不受絲毫影響。一聲鳥鳴清越,火中飛出一隻通體紅色的大鳥。大鳥圍著木房盤旋,每盤上一圈兒,它身上羽毛的顏色就變上一分。到最後,在我眼前晃著的,已然是隻貨真價實的鳳凰。

紅色大鳥蛻變成鳳凰的霎那,它忽地俯衝進木房,再一轉眼,沸騰的水一分為二,水中浮出一個渾身素白的姑娘。

姑娘平躺著,想是沒有睜開眼。我遠遠看著,隻看到她身上一件玉色折枝堆花裙,臂上挽一條鏡花綾披帛,正是許多年前我曾經見過一眼的魯國聖女服飾。

這火算不得至純至淨,於我更是半分威力也無。我走到姑娘身前,探頭一望,那雙目緊閉卻麵如春桃的女子嬌俏可愛,不是贈我鑲金鐲子的明鄉又是誰?

我是聽說過的,許多年前晉國大亂,江諾將自己本是晉國宗室子桓常的身份公布於世。而後,他憑著昭和公主駙馬的身份,借得魯國大將止桑將軍令三萬兵馬護送自己回國承了他父王晉成公的衣缽。

桓常被後人冠以晉高武帝的名號,他一生被人翻來覆去的研究,正是因為他從宗室王子到流浪藝人到駙馬再到國君以至最終完成統一大業的人生經曆實在太過精彩。當然,他對妻子的長情也曆來為姑娘們心向往之。

史載晉軍破魯國皇都時,滿心歡喜衝進魯王宮迎接妻子的桓常隻接到妻子的枯骨。桓常大受打擊,在魯王宮枯坐三日,三日後,將昭和公主遺骨抱回晉國本溪郡,以國葬之禮厚葬。此後,高武帝後宮中雖有佳麗無數,卻始終後位空懸。

明鄉遲遲未醒,那隻鳳凰也躲在木房子裏頭,我琢磨著自己應該把明鄉叫醒。把明鄉接在懷裏,我正要喊出她的名字,卻見得她的睫毛顫了顫,明亮可愛的杏仁眼緩緩睜開,眼裏一瞬間仿佛漫過了百年千年的滄桑。

我被那眼神裏驚人的沉重感赫住,明鄉的眼裏卻依然映著我的臉。她眼神冰冷:“我記得你,你叫長安。”

她腳落在地上,我鬆開手,見她麵無表情的走進木房子,不一會兒,手裏擒著一杆渾身通透的玉簫出來,身邊跟著一隻紅紅的小鳥兒,正是先前見到的那隻鳳凰。

我也是見了這鳳凰才想明白為什麼梵央會遲遲不出現。他是鳳凰,每隔萬年便要涅槃以浴火重生。然他此番下界經曆種種磨難,即便神力無損,元神卻也是耗費了不少。從前他涅槃時我總陪在他身邊,而這一次,他要自己一個人去撿來堆得和小山一般高的梧桐枝麼?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明鄉眨了眨眼,把鏡花綾披帛橫起遮在眼前。現在約莫是午時,太陽正烈,於明鄉這種沉睡多年的人講來,難受也是在所難免。

我化出一柄天青色油紙傘為她撐著:“我也不大清楚,總歸,晉國一統天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