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千年重生(1 / 2)

止桑唇角一彎,自嘲道:“是了,我該祝你一路順風的。”他卷起畫揣在手上:“我隻是還想問你一句話,那一日城牆上頭,你說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麼?”

她微微張了口,眸光似乎在閃躲。她提起筆,瞬間在紙上勾出馬上提刀的武將:“在殺人和被殺之間,我們總是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不由握住長庚刀的刀柄:“你以為是我殺了武侯?”見她仍仔細為畫中人著墨,他發出一聲低啞的笑:“我隻告訴你,武侯不是我殺的。”

等止桑劃了木筏離開,明鄉將幾年間畫的人像一張張翻出來,一張張點燃,扔在幾間屋子的易著火處。最後一間屋是臥房,而她手上也隻剩一張畫像。畫像已微微泛黃,邊角處有些卷,她認得這幅畫,因這畫上的桃花,有多半並不是她繪下的。

那是多少年前呢?她忐忐忑忑跑去宜間,不見他的人,卻被他的畫作吸引。於是想著幫他續筆,卻續出他的身影來。她不由懷念十六七歲的時光,十六七歲時,他能吹出她最愛的曲子,他會時時陪在她身邊。他是江諾,溫溫和和沒有野心的文人。

窗外已有火光跳躍了,她終於點燃這一幅畫,將它拋在了床上。床幔細軟,火苗幾乎是一瞬間便竄到了頂上。明鄉其實並不認同自殺這一條路,她覺得能來這世上走一遭乃是上天的恩賜。可人之所以為人,有一點便在於懂得承擔。

她一想到當初是自己請止桑幫桓常奪了晉君的位置,心中便一陣膽寒。若時光重來,她寧願忍受著二王兄的百般挑剔,也決不讓止桑出兵。

可惜時光不會重來。她隻能帶著愧疚悔恨,以及滿腔的不舍與情深離去。他愛江山,而明鄉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僅次於江山的那個美人。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她不願成全他的圓滿。

手心是一粒黑色藥丸,魯王室密藥,據說密藥是毒聖開的配方,世上無人能解。她仰頭,吞下了藥丸。

但願來生江諾隻是江諾,而她再不要做什麼公主。沒有身份給予的榮光,也就沒有身份加諸的桎梏。若有來生,她傾慕他加上他憐惜她,這就夠了。

這藥半刻鍾內見效,明鄉看了看周圍火勢,確定在毒發前大火不會先近了身。她坐回了椅子上,窗邊已有火舌入侵了,她不懼熱浪,在桌子上畫出片片桃花,待要勾勒人形時,她頓了頓筆,再落下卻是畫出衣袂飄揚的女子,笑容勝春光明媚。

那才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明鄉想。

心口一痛,手上氣力漸漸小了,明鄉明白這意味著毒發。於是緩緩起身,把椅子推去了屋子中間的空處。那裏恰好對著窗,她努力睜著眼,還能看見窗外的山高水長。而她對著那青山綠水淺淺一笑,嘴角血跡蜿蜒,不過片刻,便閉了眼去。

閉眼的霎那耳邊似乎有鳥鳴啾啾,溫暖的光覆在她眼上,恍惚還是那一年春光大好,他穿花拂葉而來,肩上沾滿落花。而他折桃枝綰起她三千青絲:“桃之夭夭,欲宜誰室家?”

按常理心鏡應該在明鄉死去的一霎消散。但我卻明明白白看見折回島上的止桑闖進了火海。他將倒在椅子上的明鄉抱在懷裏,探了探懷中人的鼻息,止桑麵無表情,模樣倒是沉靜。許久,不知想起了什麼,止桑笑出聲:“你當年對我可以疏遠,是因為把我當作弑父的罪人吧。”

他擦幹淨她唇角血跡:“但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不論你身在何處。你既殉國,我自然不能表現得沒種。”他拔出長庚刀,神色亦是肅穆,良久,長庚刀抹上他的脖子,他訥訥念了一句:“長庚刀下魂,皆是英豪。”

明鄉的靈魂漂浮了許多日,她在三界飄了許久,才遇上鬼差帶她去幽冥司。然而不等判官提審,她被一股無形的力帶出幽冥司,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在靈魂重歸身體的霎那,她看見桓常神色淡漠的把離凰放在了她的屍骨邊。然後棺材被蓋上,她聽見一聲鳥鳴,是尾鳳停在了棺材上。

而後便是桓常一聲歎息,聽語氣還分外沉痛:“你終究還是為我的野心殉葬了。”他的頭似乎靠在了棺材上:“所以我更沒有理由收手。隻願你能耐心點,耐心點,等我們的再相見。”

明鄉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話根本說不出口。她想用幾日前學的的兩招法術打開棺材,卻發現法術全都失了效用。如此反複折騰了好幾天,明鄉終於放棄了掙紮,安安分分躺在棺材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