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間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那便是從小到大築建的血肉親情。許小六深信這句話。當初爸爸媽媽離婚,丟下僅八個月大的自己,是外婆外公撫養她長大成人。記憶裏從來沒有比別人差過,他們總是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犯了錯誤他們也會罰她,從不顧忌——在他們眼裏,許小六就是他們的小女兒。
漸漸的許小六性子也變得瘋瘋癲癲了,整天快樂的沒心沒肺,從來不覺得自己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直到媽媽回來帶走她,她反而覺得像是真的離開了爸爸媽媽了。不會再稀裏糊塗的鬧脾氣,因為知道媽媽不是外婆,媽媽有很多規矩;也不會吵著要吃什麼喝什麼,因為爸爸也不是外公,爸爸會覺得自己不懂事......可是外公外婆老了,許小六舍不得,但也不想讓他們受累,因為許小六什麼都不會做,隻會吃白飯。
想到過去的種種,許小六又想哭了。
閻羅王用黑袍子把她捂得緊緊的,說是一分鍾就能到。可是她覺得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唉,閻羅王肯定沒什麼時間觀念。
“桃花,我想哭。”許小六微微歎了口氣,真的很想哭呢。
閻羅王怔了怔,想到她可能是太想外麵的人了,無奈道,“想哭就哭啊。”
“可是沒有眼淚。桃花,你知不知道這樣不好,我是學醫的,你應該信我的話,眼淚流不出來會生病。”許小六一板一眼,十分認真。
“你不會。”冥界之後怎麼可能像凡人那樣脆弱。
“......”許小六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是真的很想哭,這樣沒有眼淚隻能吸鼻涕的憋屈方式,實在不能宣泄她內心的煩悶,“你幹嘛把我包起來,外麵什麼我不能看嗎?”許小六試著轉移注意,反正很快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怕你哪天想不開,出去了,不回來了。”
許小六在黑暗裏拱了拱他的脖子,雙手用力掐了下桃花精瘦的腰,硌手......
她想說她記憶力沒那麼好,不用擔心這個,到了嘴邊又軟了下來,“不會的,我不會走,隻要你不趕我走就好。你要是用什麼厲害的法術轟我出去,那我就沒辦法了。”
許小六用心討好他,然後就聽到他真的笑了。許小六喜歡桃花的笑,不過他很多時候是冷漠的笑,所以每次桃花一笑,許小六都想仔細瞧著,看看他這是什麼笑。現在太黑,她出不去,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桃花是很開心的在笑。
可不是嗎,他已經盡力壓製了,不想讓懷裏小鬼太得意,他亡春暉可不是三兩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打發的了的。但他是真的很受用,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就像第一次在夢裏看到她,聽到她在心裏悄悄立下誓言那般,難以抑製的愉悅。
“出來,到了。”亡春暉掀開袍子,拍拍伏在他胸口的小鬼,嘴角的笑意愈深。倘若她平時都這麼乖就太好了。
“啊?!真麼快!”話說還沒準備好啊!
許小六一陣驚呼,兩隻手緊緊揪著亡春暉的衣領,幹嘛要停在這個地方——
煙囪口。
停在屋簷也好理解點,至少武俠劇都是這麼演,可這個冒著黑煙的黑不溜秋的煙囪能經受他們兩個的重量???許小六記得煙囪被外公請瓦匠加厚過,外公對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非常上心,院子裏的小雞若是生了病,他能折騰好幾天。用外公的話說,他跟著這個房子有感情,跟著裏麵的一切都有感情。
亡春暉是故意立在這裏的,他料到許小六會怕,肯定會掛在他身上不敢動。其實他也不過是虛立在上麵而已,她就已經嚇成了這樣。
“媽,媽!你又去哪啊!”
屋下的拉扯聲讓許小六暫時不顧腳下,那是媽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