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此時已是一片黑暗。
晚間的虛冽比白天虛弱,不過也好,這樣許小六就不會看見他此刻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許小六原是想使個法術變點火苗子出來,電視裏這種野外之夜孤男寡女總的要點兒火,虛冽很不客氣的阻止了她,“虧你還冥界之後,這點黑暗都適應不了。”
許小六一想,也對,在冥界住了那麼久,這點黑暗確不算什麼,可轉念又覺得虛冽說話的態度很是占盡風頭,不由得想反駁反駁,瞧著虛冽一副“我馬上就死了”的頹唐模樣,再一轉念又給咽了下去。兩個人就這麼躺在無邊的黑暗裏,不言不語,微風和著黃土香,很是愜意。更難得的是天上竟有一幕一幕星子。
冥界的天空黑如稠墨,仙界的天空白如帆布,絕看不到這樣嬌羞可愛的繁星。許小六在人間外婆的鄉下池塘邊倒是常數著星星,呷著娃哈哈,再聽外婆講幾個即興的關於鬼怪的故事。虛冽則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星空,人間他也沒帶過幾年,冥界的黑暗也早早吞沒了他零星半點的有關光明的想象。這幾天同著許小六瞎晃,已是將平生的光亮都看了個夠,實在想不到晚上竟會見著這樣非凡若夢的天空。
“天上一閃一閃的,那些是什麼?”虛冽聲音有些飄渺,像是和著風從遠處吹來一般。
許小六有些詫異的扭頭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扭回去,不自覺的笑道,“那些叫星星。嘿嘿,你真像小孩子啊,不過我可不是大媽~星星是夜晚最美的東西,還有一種和它很像的昆蟲,渾身發著綠瑩瑩的光亮,還可以飛,你可以理解為她們是星星的化身。”說起人間那些物事,許小六腦海深處專屬米諾的回憶如開閘泄洪一般,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虛冽也跟著笑了。
體內的邪魔難得安靜下來,一時間,仿佛所有都靜止,虛冽甚至隱約看到一群發著綠色熒光的小蟲子撲棱著翅膀從遙遠的天邊飛過來,許小六說這是螢火蟲。
雪山有很多年沒出現星星了,追溯上去,這個很多年是多少年,兩千年吧。
兩千年前,那個三界最忌憚的少神離開了這裏,兩千年前,雪女離開了這裏。雪女下了一場暴風雪,然後用畢生的眼淚融化了雪山之上的白雪皚皚。於是,雪山如一顆枯萎幹癟的心髒靜靜屹立了兩千年之久,沒有日夜星辰,沒有微風十裏,隻有黃沙漫漫。
終究是沒有徹底消亡,因為雪女還活著,雪女曾愛的那個少年也還活著。
誰會知道,一夜星空的綻放,竟是兩千年後。
“你該回去了。”虛冽微歎了口氣,望著極遠的天邊,眼神變得迷離。
“回去?回去冥界?切,我才不要!你是沒看見亡春暉的囂張樣,想想就欠扁!我不管,反正沒有八抬大轎來接我我是不可能回去的。”許小六對著天上一閃閃的星星大翻白眼,覺得虛冽說出這種極掃雅興的話很是欠扁。
不得不說,在這樣的良辰裏,許小六其實是很想念那朵爛桃花的,總覺得在這種地方,就該有他在一起。不過是口頭上不願承認罷了,她才不想讓人覺得沒了那朵爛桃花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虛冽對許小六這種過分明顯的口是心非表示理解,“嗯,也對,是得有八抬大轎才抬的動。”頓了頓又道,“隻是不知道王這一戰結束之後還能不能抬得動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