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對神仙來說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足以毀滅一段根基不固的愛情。
雪女自以為與他情深似海,也以為自己感動了冰山,愛情終於修成正果。可她不知的是,冥界中的人,生來就對情愛愚鈍,對陌生人防備嚴謹,她的介入在他看來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後來順從她的種種也隻是步步試探,步步掌控,一旦無法探明他想知道的事他便要棄了她。然而,如果說一開始隻是為了利用她,那兩千年的利用難免就會產生些連他自己都不能明了的情愫。譬如,在他棄她於不顧時,他在憤怒之餘也有心痛。
隻是相比於哥哥的死去,那多餘的心痛也被他以為僅僅是失去哥哥的痛。哪怕身後霧霾深重,雪花突然漫天狂舞,似人心底的絕望之姿——那是雪女的絕望,雪女對他們的愛情絕了望。
沒有亡春暉的雪山徹底成了一座孤山,她像是守山的人,孤零零跪在雪地裏,陪著一場孤雪,隨時準備老去。然而,她終是舍不得留他一人,他有絕世力量,帶著一身戾氣與仇恨,出去後定是在腥風血雨裏廝殺。她舍不得他殺光所有人再來殺自己,最後,他要一個人留在血光世間,也許不會老不會死,可庭前的花香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聞到。她喜歡他種的花樹,擁有世間最奇異的芬芳,一定要有一個人和他一起才浪漫。
活在無止境的孤獨與仇恨裏,那是他的災難,是她不願預知的未來,所以,她要改變。
淩霄殿的王,沉睡了百年終於醒來。而他醒來之日,也是亡春暉出山之時。他為自己錯過了一場大戲懊惱不已,總認為應該是由他來決定亡春暉的去處。
來報的人說,亡春暉回到了冥界,戾氣充盈三界。
看來,亡春暉是要報仇來了。
而那個女人,也該來了。
“二殿下,你,你回來了!”臨越匆匆趕到宴會,閻羅殿一派洋洋喜氣,與前幾年的蕭條形成鮮明對比。
他不過是出了趟遠門,回來就感覺到冥界發生了明顯變化,趕到殿內時,院子裏燈火輝煌,酒肉飄香,不知道的人以為冥界又有什麼喜事了。
臨越以為亡春暉還不知真相,趁著眾人吃的正歡,幾步來到他跟前:“二殿下,你可知——”
“你方才叫我什麼?從今往後,我是冥界的王。”亡春暉拿起竹簽戳了個魚丸,塞進嘴裏,又加了句,“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
這榻上的風流姿勢,這戳魚丸的翩翩風度,這眉宇間的不凡英姿,這說話時的威嚴語氣,這這這這!無一不讓臨越震撼,以前隻覺得二殿下不務正業,從不關心冥界大事,隻知道同花花草草打交道,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態度。一時間竟看的他有些癡迷,呆呆看了良久才緩過神,神情肅穆的拱手:“是,王。”
“你也別站著了,去同他們一起吃喝玩樂,今日後,我們要大戰一場。”亡春暉揮揮衣袖,眸光瞬的冷冽。
臨越微微打了個顫,突然覺得這二殿下變得好恐怖好森冷,比以前更恐怖更森冷了......
至於明日開始的大戰,臨越也是懂得,說實話,他早就心癢難耐,躍躍欲試了。亡千木平白死去,整個三界也不能給出個交代,那該死的雷霆也在這時候醒過來。
雪女偷偷摸到冥界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大魚大肉?嗬,他是嫌雪山的生活過於平淡拮據麼,一回來就開始重口味。唔,不過說實話,許久不吃這些鮮肉的雪女,此刻聞到香味,也是十分嘴饞。但心裏總裝著愁緒,容不得她再塞下別的東西,哪怕是美食也無福消受。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來這裏,本來是想去找雷霆的,可在做某些事之前,總忍不住想來見見他,也許是最後一麵呢。在這個問題上,她總存在著僥幸,這次見了他,他會不會又突然對她好了,之前的種種不過是他一時氣極,然後離開了她又覺得想念,當她再次出現他又會重新找回愛她的感覺。但這種僥幸究竟有多麼不可能發生,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她還不會見他,隻要遠遠看著便好。
事實是,沒有她,那廝過的很幸福啊。哼!
那就在他們之前生活過得地方留下點什麼——
小院子還在,甚好。
外麵如何嘈雜,這裏的淨土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隻不過,院子裏的花早就枯死了,連根莖都風化,變得脆弱不堪,一觸即碎,一如他們的愛情。嗯,對於他們之間是否有愛情這個問題,雪女從不懷疑,那些美麗幸福的瞬間,她都有過深刻的感受,那不是虛假,是發自內心的熱戀。隻能說現在的亡春暉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雖然這個借口真的很老套又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