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頭微蹙,少頃,道:“敬永所言,確有不妥,但李愛卿的說法,亦有待商榷。月影之死雖說含冤,但她本人亦有責任,而你作為她的父親,太過偏寵也是誘因之一,況今日乃大行皇後的喪葬禮儀舉辦之日,又在皇後生前居住過的鳳儀宮中,若要大肆討論是非功過,實在不是合適時機,李愛卿,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說罷,他又劇烈地咳嗽。
李則仿佛視而不見,繼續道:“陛下如此,是否有包庇親子之嫌?大周立國以來,這靈前磕夫妻成雙頭,本就是夫妻才能行的禮,王側妃即便得陛下親封得以晉升,但仍為侍妾,實在不能與王爺行夫妻之禮,而是依例行妾妃之禮。”他說著,往四周眾人身上掃視。
陳士達聞言,接話道:“陛下,恕微臣直言,淳郡王今日之做法確實不太妥當,將侍妾置於妻室應處之位,但陛下不妨想一想,淳王爺向來對王側妃用情至深,情分早已超出了夫妻,想我大周曆來以仁義著稱,卻絕少見證如此真情,誰說帝王家無真情?淳王爺便是明證,不知微臣所言是否有理?”
敬永和若筠聽著陳士達的話語,霎時投過感激一瞥,皇帝亦道:“想我大周立國已數百年,夫妻間能有如此默契的,還真不多,妻?妾?想想如今,早在皇後薨逝之前,後宮已交由成皇貴妃打理,成皇貴妃,不也是妾侍嗎?有何不可?”皇帝對陳士達的諫言頗有感觸,他想到了自己當年的情人錢氏,不禁觸景生情,隻是礙於眾人,不便有所表露,又見成皇貴妃為人處事確實無可挑剔,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忍不住抒情一番。
可李則並不買帳,他義正辭嚴地道:“陛下,切不可聽信陳尚書的一麵之辭,妻是妻,妾是妾,妻妾尊卑有序,切不可為了所謂的真情而有所誡越,況當初微臣的女兒,淳郡王的正妻是怎麼死的,想必陛下及眾位大臣不會不知曉吧?”
陳士達和皇帝正要開口,敬永怒道:“你的女兒,多次無故羞辱於王側妃,致使她多年來整日以洗麵,母女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見。而後又種種欺淩於她,敢問李侍郎,這是為人正妻的應盡之道嗎?”
李則亦不依不饒:“為人妾室,被正妻訓導也是天經地義之事,如若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何以在皇親國戚中立足,何以忝居於皇子侍妾之位?!難道真是因為出身微賤,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若筠被逼無奈,欲往後退,她也深知,以她的出身和地位實在不適宜與敬永一起磕夫妻成雙頭,但敬永卻緊抓著若筠的纖纖玉手,寸步不讓,他滿臉嚴肅地跪下請求皇帝:“父皇,如若僅是因王側妃妾侍的身份而不夠資格與兒臣磕夫妻成雙頭,那麼兒臣在此懇請父皇,晉王側妃的名位為兒臣的續弦,想來如此,便夠格了。”他說著,獨自跪下對皇帝連磕三個響頭,身旁的若筠一驚,旋即跪下道:“陛下恕罪,妾身卑微,卻在此惹得陛下、王爺,還有兩位大人在此唇槍舌劍,妾身這就回府,好好閉門思過,以求皇後娘娘的在天之靈能夠安寧。”
敬永頗為若筠的識大體而感動,他道:“父皇,兒臣請求父皇,就看在若筠誕育了世子的份上,看在若筠如此知書達理的份上,晉她為兒臣的嫡妃吧,如此,也好讓她以嫡妃的身份來拜會皇後娘娘的在天之靈!”
皇帝瞬間龍顏大怒:“放肆!”他怒指著敬永厲聲喝道,“朕念著你是朕的親子,千方百計為你轉寰,可你!卻在此不知天高地厚,竟忝不知恥地屢次替侍妾向朕索要名分!而且還是在大行皇後的喪葬儀式之上,你不顧念你的原配之妻,也不顧念朕的結發之妻了嗎?!”
敬永這才稍稍變了臉色,但仍倔強:“父皇息怒,兒臣隻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兒臣隻是覺得,所有的人都看輕了王側妃,兒臣作為她的丈夫,她的依靠,不能就此放任自流啊!還望父皇恕罪。”
“罷了罷了。”皇帝劇烈地咳嗽,眾人眼見皇帝如此,或憤怒,或鄙夷地看著若筠,亦有命婦在她背後指指點點,若筠隻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地,而皇帝在此番暴怒之後,很快不省人事,被眾臣抬至未央宮中歇息,偌大的大行皇後後事,不得不由太子敬賢和如今的後宮之主成皇貴妃主持,但整個鳳儀宮已亂作一團,敬賢母子眼見亂局,隻得宣布暫停儀式,待皇帝龍體恢複再說。